“太过分了。”
不远处忽然响起人声。
“这个项目前期一直是我们在跟进,现在却被他们半路跳出来摘果子!”
周冉眯起眼睛,聚焦视线朝声音来源处看去,昏暗的光线里,她隐约看见一张眼熟的脸。
那是谁?迟缓的记忆给出了答案,她想起那是博煜的研究员,叫万嘉禾,几天前才在公司实验室里见过。
万嘉禾情绪激动,用力清了清嗓子,高声道:“数据丶结论都交上去了,没有任何差错,却突然终止合作。
“带着我们的心血去找更大规模的公司合作,还反过来咬我们一口,说我们不专业,这是什麽道理。”
万嘉禾喋喋不休说了一通,终于疲惫地停下,抹一把眼睛:“陆哥,现在该怎麽办。”
一直沉默的人像是笑了一声,淡淡回答:“没有办法。”
“没有……”万嘉禾愣了一愣,显然难以置信,“陆哥?”
“无论是规模,实力,还是行业内的口碑,对方公司後来选择的合作对象都远胜于我们。”
陆庭文看着万嘉禾,语调和缓,说出口的话却毫不委婉:“何况对方公司正常走完了合同里规定的合作流程,于情于理,我们都无法指责他们。”
“可明明是我们没日没夜赶出的基础数据。”万嘉禾气愤道,“凭什麽白白让出去?”
陆庭文没有说话,只是拍了拍万嘉禾的肩。
万嘉禾胡乱搓一把头顶的乱发,看起来想说些什麽,最後还是忍气低头,他知道在这件事里,受到最大影响的人是陆庭文。
合作项目出现问题,陆庭文不仅要承担责任,还要承受来自其馀两位合夥人的压力。
万嘉禾用手背抹一抹眼睛,勉强稳定情绪,低声道:“陆哥,我先回去了,年会还没结束呢。”
“回去吧。”陆庭文背靠栏杆,双手放在风衣口袋里,笑了笑,“让项目组成员不用灰心,年终奖照发,并在原有基础上增加百分之十。”
万嘉禾动了动,擡头直愣愣地问:“公司会破産吧。”
陆庭文失笑:“轮不到你担心。”
一板一眼的研究员向陆庭文再三确认公司不会破産,得到肯定的回答後,才收起忧心忡忡的表情,推门回去了。
周冉站在黑暗的角落里,她离得不远,几乎听清了对话中的每一个字。
她在几步外站立,陆庭文遇到的事情实在棘手,不用推想便能猜出他此时的沉默代表怎样的心情。
要过去安慰他吗?
周冉握紧身前冰冷的栏杆,迟缓地想,过去又有什麽用?
又不是十六岁了,最大的烦恼就是做不完的试卷,解不出的压轴题,一句前後座的悄悄话足以开解所有低落的心绪。
那时候周冉最害怕八百米测试,红色的塑胶跑道似乎永远看不到终点,跑完一圈後是更加痛苦的下一圈,标准的四百米操场就是世界上最大的地方。
毕业後才知道,世界比市重点看不到尽头跑道大很多很多。
何况贸然过去实在有些冒犯,说到底,她和陆庭文也只是许久不见的,曾经的同学而已。
那些出于礼貌和工作需要的对话并不能说明他们足够熟悉,熟悉到可以分享彼此的心情。
一点火星闪过,橙黄色的火焰燃起,照亮陆庭文线条锋利的侧脸。
他点燃一支烟夹在修长的指间,并不送到嘴边,只是出神地看着微小的火星吞噬烟草,逐渐将一支烟烧到了底。
烟雾缭绕,朦胧隔在周冉与陆庭文之间,被风轻盈地吹起,打散成一片缥缈的帘幕。
周冉想,她和陆庭文,确实很久,很久,没有见面了。
久到记忆里单薄的背影变得沉稳,曾经触手可及的距离变得遥远,时光里夹杂了太多的人和事,熟悉的人也会变得面目模糊。
十六岁的周冉大概会用传下来的卷子作为遮挡,避开老师的视线,小心翼翼看向皱眉的前座同学陆庭文,试探着问他为什麽不开心。
对于二十六岁的周冉而言,最好的选择是保持沉默,保持距离,并且安静地离开。
她放轻动作,握上玻璃门微凉的把手,宴会厅里的喧闹近在咫尺,广播循环播放“如果感到快乐你就拍拍手”的乐曲烘托气氛,杯盘碰撞的声音清晰可闻,与门外仿佛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沉稳的脚步声逐渐靠近,那道熟悉的,温和的声音紧接着响起。
“周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