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入夜,枕着荷包的香气,伏秋却怎麽都睡不着。
她从床上起来,坐到书案前,提笔练字。
一个「静」字落下。
她想到幼时,爹从娘怀里将她抢走,娘抱着爹的腿苦苦哀求,却被他一脚踹开。
「养这赔钱货干嘛既是卖肉的命,何必喂她良家的粮」
一个「恕」字落下。
她想到少时逃跑被抓,老鸨没打她,只是逼着她去弹琴,一遍又一遍,不知朝暮换了几轮,直到十指都是血,她轰然倒在断弦上。
「你当你的骨头真有那麽硬」
一个「空」字落下。
她又想起赎身後,邻居总是玩笑着说她迟早会是出墙的红杏。曾赞誉她出淤泥而不染的江憬之听完,在他们一同种下的桂花树前,对她拳打脚踢。
「一日为娼,终身下贱!」
纷乱繁杂的一幕幕,化为乱葬岗上的那阵雨。
袁生替她挡了风雨,赠她命,赠她刀,让她去杀人。
杀对她好的人。
她猛地将那写满了字的纸揉成一团。
拢烟跑来,向来泼辣的姑娘此刻竟又慌又怕,眼泪不要钱似的流。
「伏娘子,你快去看看吧,老爷他发疯了!」
拢烟在前方带路,边走边将情况大致说了一下。
江憬之今夜心情原本不错,回来时专门提了稻和斋的点心,是要同纪蘅重修旧好的意思。
可纪蘅懒得应付,始终冷冰冰,不假辞色。
江憬之哄了一会儿不见纪蘅给台阶,恼羞成怒,将点心盒子一砸,怒道:
「你别给脸不要脸!」
纪蘅懒得同他说话,绕开一地狼藉,打算回房休息。
同江憬之擦身而过时,被他一把握住手腕,重重往地上一摔。
「你爹娘已经死了,还拿纪家小姐的乔呢」
纪蘅擡头,眼中是无法掩饰的恨意。
江憬之弯腰,捏着她的下巴,嘲弄道:
「恨我又如何你敢同我和离吗纪家那些人,可都盼着你重新当回纪家女呢。
「不敢就乖乖听话。
「最迟下个月,我要迎有仪进门。你挑个好日子,操办得风光一些,莫让谁看轻她们母子。
「有仪说得对,我的儿子,本就应当堂堂正正养在江府大宅里,而不是无名无份地蜗居在外。」
纪蘅气笑了。
「江府哪里的江府这宅子上下,连那块写着『江府』两个字的牌匾都是我花的钱。」
江憬之屡次三番被踩痛脚,怒不可遏,掐住纪蘅的脖子将她提起来,一路推到墙边。
「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二人闹出的动静不小,惊来了卢嬷嬷。
她想拉开二人,却被江憬之反手推倒在地。
一把老骨头咵嚓一下散在地上,不知是哪里断了,总归靠自己是站不起来了。
伏秋赶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场面。
年轻力壮的仆从躲在门口,迟疑着不敢上前。
江憬之是老爷,同纪蘅是夫妻,这到底是家务事,下人哪里配管
趴在地上疼得直抽气的卢嬷嬷,就是赤胆忠心的下场。
伏秋又看向这个让她死于非命的男人。
他花言巧语丶心狠手辣。
伏秋问:「江文州,杀人是什麽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