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渊醒来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爱的是女人,他不是个怪胎,有着正常人的欲望和生理反应,而教会他这些的那个女人,他连她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除了她遗落的高跟鞋,他捡了回去,他以为不会再遇见她了。
直到那个午后,她穿着浅蓝色衬衫和牛仔裤,脖子上挂着相机,像个精灵似的,从林子里钻出来。
“哥们儿,我真觉得你该谈一段恋爱了。”
电线一手勾着他,打断了他的思绪。
“迟妙妙挺不错的,班花、人还温柔,我不想看到你将来变成鳏寡老人,哆嗦着手上假牙,连个给你推轮椅的人都没有。”
迟渊没好气地推开他,电线嚷嚷起来:“你别不信,这是很有可能的,你看咱们仨儿,就你一个单身狗,多可怜。”
胡说,不还有胖子马国强吗?
马国强无辜地举起手:“你别看我,我也有女朋友了。”
迟渊一愣:“别撒谎。”
电线笑倒在一旁:“他还真没骗你,你还记得和他经常聊天的那个女网友吗?前几天胖子和她奔了现,正式脱单了。”
马国强镜片后的小眼睛眯成了缝,额头上的几颗粉刺闪闪发亮,迟渊感觉眼前一黑,天都要塌了,连马国强都脱单了,他还在光棍的苦海里再三挣扎。
放在桌上的手机叮咚一响,他拿起来一看,是他姐回复的消息。
“老弟,买点儿零食回来,薯片要芥末味的,安意喜欢。”
迟渊嗤了一声,奇怪的人,连喜欢的薯片口味都这么奇怪。
星空
晚饭后,安意撑着浑圆的肚皮,倒在树下的躺椅上乘凉。
张琼没夸张,她弟弟在烹饪上真的很有一手,晚上那道凉拌鸡丝,她几乎吃了半盘子,等她离开这里后,一定会怀念这道菜。
刘旭涮完碗,出来散步,正好看见她躺在帆布椅上观星,一手摇着蒲扇,一手绕着肚皮划圈,不由得乐了:“刚吃完就躺下,你不怕长胖吗?”
他女朋友张琼就从来不敢饭后坐下,一定要多走几步,尽管在刘旭看来,那多走的几步路并不会消耗多少卡路里,但张琼说得好,起码图个心理安慰。
像安意这种大美女,他一直以为会比别人更注重身材,但安意只是懒洋洋地说:“我天生丽质。”
刘旭笑了笑,在她旁边的马扎坐下。
“这里没蚊子么?”
刚来这里时,乡下的蚊子可给他长了大见识,不仅个头大,战斗力也特别凶猛,一咬就是黄豆大的坨,跟城里的蚊子一比,跟进化了一样。
“迟渊点了香。”
安意随手指了指脚边,那里燃着一支线香,跟寺庙里拜佛用的有点像,味道不怎么好闻,但效力大,蚊子来这儿就是自寻死路。
两个人无言半晌,刘旭低头玩起手机,安意继续赏她的星星。
人在都市里的时候,是没有闲心去看星星的,一是因为高楼大厦太拥挤,将广袤的天空割裂成了无数小块儿,连年严重的雾霾和大气污染也提高了难度,看星空就跟雾里看花似的,比蒙娜丽莎的微笑还神秘。
二是因为工作或者学业又太繁忙,人人疲于奔命,白天忙着挣个三瓜俩枣儿,晚上只想回家躺着虚度人生,物质生活还不够充实呢,哪儿还顾得着精神上的贫瘠。
也只有到了乡村,才能欣赏到星空的美丽。
夏夜的星空是最璀璨的,漫天繁星点缀在漆黑的天幕上,多到甚至都数不完,蛙鸣声不断地从池塘和草丛里传来。
安意记起她爸曾经告诉她,如果天上星星很多,就意味着明天是个大晴天,如果星星很少甚至一颗也没有,就说明第二天是阴雨天,小时候的她总是以此来判断,第二天要不要带雨伞,倒也有几次是猜准了的,但直到现在,安意也不清楚,她爸这些哄孩子的话,到底有没有科学依据。
她依照既往的经验,作出推断:“明天是晴天。”
刘旭点开天气app,多了句嘴:“不啊,明天会下雨。”
安意瞪了他一眼,放在腿上的手机亮了起来,是她爸爸打来的电话,她将双手垫在脑袋下,没去管。
电话自动挂断三通之后,刘旭忍不住问:“你不接么?”
安意没理他,手机又亮了好几次,她终于也不耐烦了起来,抓起手机按了接听键,冷冷地道:“如果我不接电话,就代表我不想接,懂吗?”
那头的人颤抖着声音道:“小意,爸爸错了……你在哪儿?”
“同学家。”
“待几天?暑假不回家吗?”
“家?”安意嘲讽地一笑,“在你做出那种事后,你觉得我还会回家吗?”
“小意……”男人的语气听上去更加内疚。
安意恼火起来:“不要这么叫我。”
在她有限的童年时代里,爸爸总这么叫她,小意、小意,躲到哪里去啦?小意要不要骑大马?她梳着双马尾,骑在她爸爸的脖子上,口里喊着“驾、驾、驾”,爸爸抓着她的小腿,说小意扶稳啦。
后来叫她“小意”的宽厚男人不见了,他成了一个粗鲁的酒鬼,他把她推到一旁,楼梯又陡又长,她摔破了脑袋,流了好多血,他戒了酒,又总是不回家,把她扔给保姆带,他对她说小意对不起,可你实在太像你妈妈……
这也不是她能选择的,如果可以的话,她宁愿谁也不像。
安意闭上眼,对着话筒轻声说:“爸爸,别再打来了,你也不想逼我换号码吧?”
她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