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诏。
他也想要遗诏。
……
铛铛铛——
西洋进贡的自鸣钟又走了几格,已经是深夜二更,万籁俱寂,只有内室偶尔传来的咳嗽声。
那咳嗽声一顿一顿,渐渐越来越弱,宫女太监们战战兢兢,捧着热水和药碗走进走出。
期间妃嫔们都派人来问过永昌帝的情况,陈仪烦了,全打发走了,连皇后也不知道乾清宫的情况。
周嬗始终紧绷着精神。
忽然,那咳嗽声剧烈起来,一个太监匆忙走出来,腿一软,跪在地上道:“首辅大人……万岁爷想见公主殿下。”
陈仪只是摆了摆手。
周嬗进到里屋,只见宣王冷漠地站在一旁,刘仁福跪在地上,永昌帝躺在床上。
“嬗儿……”永昌帝居然还能说话,声音嘶哑。
周嬗走到床前。
老人握住他的手,冰凉凉的,周嬗都要以为老人已经死了。
“朕曾经……给你取了一个名字……”
周嬗垂着眼睛,一言不发。
“叫璟……周璟……和你的哥哥弟弟一样……都是美玉……可惜了、可惜了,苦了你这么久,一直都——”
“可惜什么?”
周嬗凉凉道。
“没什么可惜的,唯一可惜的是我娘命不好,遇上你这么一个昏君,浪费了她的大好人生。”
永昌帝震惊在床上。
宣王和刘仁福也纷纷抬头看向周嬗。
周嬗对这些目光无知无觉,他自顾自道:“你配不上我娘。”
老人剧烈咳了起来,咳得涕泪横流,几乎快要断气。
“公主殿下!你、你这是不孝啊!”刘仁福见状大哭不已,蠕动着扑向床上的老人,“万岁爷一直愧对你们娘俩!你怎么能……”
不对劲!
周嬗喝道:“刘仁福,你要干什么?!”
说罢,他丢下手中的暖炉,飞身而上,却被宣王拦腰抱住。
“放开我!”周嬗挣扎道,他做了太多年的“女人”,吃了太多药,受的教育也是以琴棋书画为主,哪里是宣王的对手?
于是他眼睁睁看着刘仁福扯过锦被,试图闷死永昌帝!
“你乖乖配合,本王日后还能饶你和你丈夫一条命!”宣王冷冷威胁道,他话音刚落,忽然浑身一抖,身子缓缓下滑,瘫倒在地。
窗子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打开了。
一个黑衣人站在周嬗的身后。
周嬗认得他。
那双眼睛一如既往的清澈,也带着一股说不清的悲伤,似乎在为眼前这些人争夺权力而感到悲哀。
是玉和尚。
“阿珩叫我来的。”玉和尚低声道,“我来带公主回家。”
可惜周嬗还没来得及惊喜,异变陡生——
血溅得到处都是。
刘仁福肥胖的身子在地上使劲力气滚了一圈,还是不甘心地化作一滩肉泥。
外头的锦衣卫听到动静,纷纷涌入室内,把寝殿围得水泄不通。陈仪也从外头闲庭信步走来,他看着床前的那个清瘦的人影,笑道:“你终于憋不住气了,王公公。”
周嬗睁大了眼睛。
那人扯下面罩,依然是清癯的模样,但比周嬗记忆里的要老得许多。延安府一别,已有三年,王襄依旧是永昌帝的心腹,甚至到了最后的关头,王襄带着那卷遗诏。
“不好,人太多了,我们恐怕不好脱身。”玉和尚在周嬗身后说道。
周嬗摇了摇头,低声道:“走不了了。”
“王公公,遗诏在你身上吧。”陈仪好整以暇看着王襄。
王襄笑:“是,在咱家的身上。”
“唉,死一个刘仁福不甚可惜,不过是个酒囊饭桶,陪了万岁爷大半辈子,说背叛就背叛。”陈仪唏嘘不已,“可王公公就不一样了,万岁爷这辈子没信过几个人,所有人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唯独王公公,万岁爷是真的信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