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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第1页)

下三层楼梯,她有意走快一点,以便超越众人,抢先一步上电梯,好像刚才对探病心有戚戚的人不是自己一样。难道是人群让自己心安了?她还没顺着这个念头开始想,推开防火门进入急诊科,人声人味人气扑面而来。圆形的就诊大厅里全是人,这边挂号缴费,那边取药,药房旁边的走道墙上挂了牌子,三个大字一个箭头,影像科。她急急往那边走去,试图穿越人群,却屡屡被阻。有人冲过来说家属腿断了,有的人带着高坠伤的父亲,还有人中风了,护士从抢救室里出来高声呼叫担架师傅:还有更多的两眼茫然、呼吸都轻缓的人找到了一隅之地坐下休息。语气不善的,焦急忧虑的,慌张失措的,需要安慰和安慰人的——她好不容易走到影像科门口才大概理解为什么那么多人坐着,合着这里是门急诊二合一的影像科。每个人都抬头仰望着屋顶上的屏幕等待叫号,好像是证券交易所一样。

人生是一种等待。这话是她会说的。

人生是一种追寻。这话是戴然会说的。

每个人都想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或者已经知道了,只是在原地等待。在医院等待的人类不像羊,就是人。只有人会受这样独特的折磨。只有人会意识到这是折磨。

人会死也许不是因为人会死,而是因为人意识到了死,死才成为了死。

她走进了电梯。电梯门关上前,她看见依然不断有人穿过安检门走进来,安检门意志警铃大作——有人带着食物,有人带着病人,还有人带着生活用品。这时候她才想起自己什么都没带。

居然什么都没带?

什么都没带啊。

或者也不知道可以带什么。

如果换成戴然来回答这个问题,如果戴然现在在自己身边、自己就像和丈夫说话那样告诉她自己来看重病的病人却两手空空,戴然一定会说,那我们去买花?

花没什么用。

问题是给病人买吃的的人会非常多,肯定都放不下了。买了都是送给同病房的人的。当然我不是说不能分给别人,这么想想也是一种社交压力……

丈夫会说去买牛奶,其次是水果。戴然会想买花,还会买花瓶。

不,不买花。

戴然并没有好起来。给她买花的花是侮辱,是轻蔑,是取笑,是不合时宜。

电梯门打开,一片安静。好像经过了十四层楼就和一楼的急诊部两样了。乱哄哄地不是人臭污浊就是爱恨情仇,合该那是地狱;这里静谧清洁,风吹起浅绿色的窗帘带来清凉的风,是天堂吧?

往上走就是天堂似乎是极度浅薄的认知。

这里住的人都是快死的,相比在急诊科出现的人,这里的病人死掉的概率明明更加确定,病情更加凶险,确定的凶险,不良的预后。越病重,越安静。生命力等于激越和显著。

“护士你好,我想问问……”

其实不应该是她去找戴然的。其实从来都应该是戴然来找她。从来都是。又或者,时移世易,什么都变了。世纪之交到世纪的前二十年都要过去,谁还能是谁呢?

戴然会买花瓶,漂亮的玻璃花瓶会被打碎。上学的时候或者说刚刚工作的时候,她们一起研究过很多很多隐喻的象征意义。后来发现生活里都是明喻。不是不值得去细想追溯,是不能去。就像记忆最深处她多么想否认自己和戴然的这一切啊,哪怕稍微离开那个深处、把门轻轻关起之后这种否定的企图也会被一道关在里面。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始终觉得那一切是羞耻的。但也像任何一个足够成熟的成年人一样,学会了对自己的耻辱与污点——哪怕只是对自己而言才成立的耻辱与污点——如蚌含珠,沉默不语。

沙子,异物,耻辱,污点。

像任何一个足够成熟的成年人一样照顾生病的亲人,探望生病的朋友,尝试并持续越过各种各样的门槛,直到不能越过为止,直到在某个地方绊倒为止。

这也许是时至今日她和戴然仅有的共识。

7病房,19床,靠墙。转过墙沿儿,视线从大玻璃窗和其他病人与其或平静或焦虑的家属身上不断往回收,直到看见戴然。眼镜放在床头上,换了镜框(当然),但她已经不记得戴然的眼镜度数了;不锈钢的水杯,旁边还有一个钢化玻璃的,里面有聊胜于无(真的吗?)的枸杞。床上的人穿着病号服,脸色苍白,短发还是又黑又密,她这才想起自己忘记去担心戴然已经掉光了头发;眼睛依然大,但现在它们望着书,没有望着自己,不知道还亮不亮。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叫戴然的名字。或者应该怎么叫,或者应不应该,或者是不是应该直接走掉,或者——

戴然把头抬了起来。

一开始那束光像是十几年前那样子,那种无邪气无思考无准备的投射。她于是以为往下也会是一样的,是转瞬就变得温柔如同融化,是熟悉得令人害怕的甜蜜,又或者——恰如刚刚想起自己忘记去幻想的戴然的放化疗秃顶——是严厉得令人反感、锐利得令人羞愧,然后转瞬又通通收回去只留待自己难过的眼神。

结果都不是,那道光只是在最开始亮了一下,接着就熄灭了。

她心里有什么摔碎了,像古旧的暖瓶,一摔,一地亮晶晶的碎片。

“哦,是你啊,高玲。”

戴然叫过她无数次——严格地说也数得出来,但超过一定的量也就自然等同于无穷了——从没有一次是这样的声音。

“过来坐。”

别人给她递过来个刷了白漆、一看就是医院开张的那年一道买的凳子时,她竟然感到一阵局促,她觉得自己应该道谢,但又觉得隔着一点什么于是话说不出口,坐上去时还觉得畏惧,好像是收了不该收的东西:末了人家出去洗水果,她才反应过来,那是别的病人的家属,种种与此无关,而她毫无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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