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皮忽然刺痛了一瞬,阿祖卡回过神来,正对上自家宿敌那双漂亮的灰眼睛,不复昨夜的潮湿恍惚,其中显露出犀利冷冽的怀疑神色。
“你刚才在想什么?”教授警惕地盯着他,一种古怪瘆人的情绪自那张美到惊人的脸上一闪而过,让他莫名有些毛骨悚然。
金发神明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回味?”
他慢条斯理地将自己的头发从不安分的猫爪子里解救出来,顺便捧起那只苍白的手,怜爱地亲了亲对方手腕内侧的浅浅牙印……呃,话说这是什么时候咬的?
好吧,其实这个人此刻浑身上下都是类似的东西。脖颈处最为夸张,层层叠叠的吻痕与牙印一路沿着锁骨延伸进睡袍深处,正反都有,几乎沿着那修长的脖颈环绕了整整一圈,像是被一只凶兽压在爪下,一边贪婪急切地磨牙舔舐,一边又舍不得彻底嚼碎了吞吃入腹。
某人心里简直满意得不得了。
腻歪了好一阵子终究是起来了。教授面无表情地对着镜子整理着装,发现无论如何都无法用衣领遮住那些暧昧的痕迹时,他干脆一把揪住罪魁祸首的衣领,黑着脸要求对方收拾好自己留下的烂摊子。
结果那家伙老大不乐意,抱着他委屈巴巴地哼唧了半天,终究只是勉为其难地消除了无法被衣物遮掩的部分痕迹。
被人哄得晕晕乎乎着选择了退让了的教授:“……”
总感觉自己被迫体验了一把昏君模拟器。
暴君尚在怀疑自己是否被“妖妃”迷惑了神智,而波西·布洛迪已经抵达了莫里斯港。
为了遮掩身份,避开其他势力的眼线,他付了一笔钱,中途混在一艘商船里,乔装成外出游历的富家少爷。商船主是亲历过卡萨海峡暴乱的,由于船上的货物实在是等不起了,他咬咬牙,还是选择向海员工会缴纳了一笔通行费,顺利地通过了卡萨海峡。
其实商船主本人心里也没谱,谁也不知道其他海路究竟认不认这张耗费了不少心思的“通行许可证”,万一被官方扣留了船只与货物,那便一切前功尽弃了。
这位商船主干脆更改了目的地,前往莫里斯港——毕竟货物在哪卖不是卖,还不如选择由和卡萨海峡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黎民党把控的莫里斯港呢,“神罚”不“神罚”的,终究没有破产可怕。
于是波西沉默地踏上了这片署着兄长姓名的土地。说不紧张肯定是假话,他下意识摸了摸胸口的神印——他的心脏还在激烈地跳动着,指上除了家主戒指,还有另一枚陌生的金色戒圈。据神明所说,这是赠予他的传送魔具,对方嘱咐他,但凡抓住了那个人,便立即启动魔具,离开莫里斯港。
“他的身边有令人憎恶的存在,”光明与荣耀之神语焉不详地说:“你要脱离他的存在,然后再召唤我。”
波西知道神明指的大概就是那个深不可测的金毛。对方装委屈扮可怜缠在兄长身边,靠着一张漂亮的脸和一张花言巧语的嘴蛊惑人,但波西也不得不承认,至少现在的他完全无法与之抗衡——可是那家伙到底是谁,居然足以令神明忌惮?
惊愕与凝重之余,阴沉的妒火在年轻人的胸口如毒沼般沸腾翻滚,这种滋味甚至比那些无法逃脱的自卑与胆怯都要令他抓心挠肺般的痛苦。
他想要变得更强大,变得比那家伙更厉害,比所有人都要可靠,让哥哥看看……
窗帘拉得密不透风的房间里,精致的脸庞都变得越发狰狞的黑发少年忽然毫不留情地重重给了自己一耳光。然后他似乎平静了下来,轻轻吐出一口气。
另一边,教授正在查看各地送来的信件,他满意地看见已有一些人开始向他投递投名状,试图来莫里斯港讨生活。
黎民党现在什么都缺,缺人手,缺物资,缺经验——他之所以要借帝国之手,将黎民党和幽灵的名号宣扬出去,便是为了吸纳更多志同道合的人。当然间谍与探子必定也会蜂拥而至,不过机遇与挑战总是共存的。
看着看着,教授忽然微微挑起眉来:“波西那小子的来信。”
信中对方诚恳地告诉他,之所以四处传播他与兄长不合的消息,主要是为了保护铁棘领与布洛迪家族,迷惑教廷与王庭的探子,将视线重点落在波西·布洛迪本人身上。他故意表现得狂妄自大,宣称要亲自将“布洛迪家族的污点”抹去,只有这样才能理所当然地前来莫里斯港见他一面。
“哥哥你要相信我,我是绝不会害你的。”
信纸上的字母弯弯绕绕,带着贵族惯用的花里胡哨,只是结尾处的连笔显得越发急切,仿佛能瞧见少年落笔时紧绷的下颌:“我必须要见你,是因为有要事要告知与你,这件事我不敢和除你之外的任何人说,我不会冒任何可能的风险,只好亲自跑来见你……”
信件的最后,是一行字迹细小的地址与时间,并且再次嘱咐他按时独自前来。教授平静地点燃了火石,任由那张轻薄的纸张被火焰彻底吞没,落在桌上化为了一层细腻的纸灰,又被风吹得一干二净了。
一旁的阿祖卡挑起眉来:“一切如您所想?”
“差不多。”他懒洋洋地揉了揉眉心,半闭着眼睛:“不过那小子估计要吃点苦头。”
对方低笑了一声,声音温柔地低了下去:“那么您会心疼他吗?”
教授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我为什么要产生‘心疼’这种情绪?”
“我的家乡有句人尽皆知的俗语,叫玉不琢,不成器。”黑发青年冷酷地轻哼了一声:“意思是如果玉石不经过雕琢,是无法成为可用的器具的——小孩子也是一样,总得经历些磨难才能成长。”
原话他用的是中文,待他兴致勃勃地讲解完后,另一人没有搭茬,教授有些莫名地抬眼看去,结果便听见那家伙叹息般地评价道:“您说这种语言的模样……很性感。”
教授:“……”
教授:“够了,正经点,谈正事呢。”
第260章立场
波西感觉自己的手在止不住地发抖。他站在二楼窗前,藏身于死死掩住的窗帘后,倒映在玻璃上的人脸色阴沉,简直像一个古怪孤僻、与世隔绝的老人,满心仇恨地注视着街道上的一切。
他神经质地不停转动着家主戒指,抚摸着那枚金色戒圈。西面吹来的风夹杂着一股腥臭的气味:海洋的气味,汗水的气味,被鱼的汁水腌渍油亮的皮革气味……
那个人是不会来的,魔鬼在他耳边切切察察地低笑着。区区一个柔弱的普通人,玩弄人心的骗子,自高自大的叛徒,毫不犹豫地抛弃了你,唯独抛弃了你,将你留在深渊里——
门铃响了。
黑发少年的余光瞥见玻璃上那张精致的脸不受控制地露出了欣喜到几近谄媚的表情,他憎恶这一发现,但他依旧饱含期待地拉开了门。
“哥哥!”
门外是他等待已久的人。波西几近贪恋地注视着许久未见的兄长——对方看起来似乎比起上一次见面时健康了许多,尽管他还是那样苍白,但明显多了几分活人该有的血色,牢狱之灾造就的疲态病态与过度瘦削也渐渐隐去了。
也许是戴着眼镜的缘故,黑发青年看起来似乎平和了不少,波西不愿去深思这究竟是不是某个他一点也不想见到的人的缘故,他只当做这是兄长给他的特殊待遇。
波西不动声色地往人身后一看——没有其他人。一种隐秘的欣喜不由自心底一股脑地冒了出来,兄长多少还是愿意信任他的,真的独自一人前来赴约。
“我不得不推掉了一场会议。”年长者正挑剔地冲他挑眉:“下一次要见我,最好提前几天预约,我会依据日程表安排时间。”
黑发少年看起来颇为乖巧地应了一声,侧过身来示意兄长进屋说话。他选择落在对方身后,啪嗒一声锁上了门锁。
波西·布洛迪提供的地址是一栋二层小楼,房间里很黑,窗帘拉得死死的,一点光都透不进来。教授皱了皱眉,他只能在昏暗中勉强视物,手指刚触上窗帘,一种突如其来的巨大力量忽然将他拽了个踉跄,下一秒就被人按着肩膀抵在了墙上。
“……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