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那些上古的传说,脑海里漫无边际地想着,说不定真是这样呢,一条大江分明是一把斧头,砍下来砍断了什么,然后落地即碎,斧头变成江水,那别的什么,就变成山。
她深吸一口气,躺在树枝上,缓解自己细微的紧张,闭上双眼。
“诶,对了——”次日早晨,负责接待她的那个弟子听完她的真挚谎话,一边带她往亭台楼阁里面走,一边说着寒暄的话;她则一边敷衍地应,一边欣赏这些恨不得别人夸赞的建筑,这里是藏经的,那里是吃饭的,东头便是客房,要是一时半会儿弄不完,他就带她去住下——她只管应好道谢:没想到这名三十岁上下的弟子忽然停下来,转过身看着她,疑惑道:“你说你,是养父母告知了你的身世?”
她点头。
“然后你走了?仇家就上门了?”
她一下子反应过来这里的问题,连忙低下头去,假装抱歉,实则掩盖表情上可能控制不好的部分,“是……”
“那你养父母……?”
她不由大骂自己,想的时候千算万算,忘记这里面巨大的罅隙——在谎话里,她成了一个让走就走、对于宽纵自己、临了还给自己一条生路的养父母毫无感情和怀念的人了。一走了之,连人家的生死都不顾。
怪只怪她现在算是无父无母或不知自己有父母的人,竟然忘记了人之常情。
“他们……不在了。”她脑中飞快地想着应该怎么解释,说那个有仇家的兄长是个混蛋?似乎听说过这样的故事,在地府起码要挨个半年打的兄长和饱受欺凌的妹妹。可与此同时,她脑海里的想法如浪潮,一波一波总是扑在礁石上,总是粘合不到一起,不像昨夜准备的谎言,轻轻松松一张网。
看上去一张网,结果好大一个洞。不是别人说,她还不知道。
幸好这弟子看她低头的样子,自己给自己解了围:“不过想想,是个女儿家,对养父母恐怕也难有什么情感。”。
她听了心中一愣,好像有人在她的灵台轻点了一下,出现的迷雾却愈发浓了。
“走吧,”带路弟子往东北面看了看,“好像没什么人。不用等。”
走过一排白墙,眼前是个二十丈宽的平台,地上铺设了独特的地砖,镂刻着八卦符号,以黄铜构成隔线,一共三圈,嵌套在一起构成阵法,阵法正中间是一个浑圆不见丝毫缝隙的水晶圆球,飘在半空,里面有在一团东西隐约发着光,周围尤有黄白黑红变幻之气,因此而生五彩光芒。唐棣努力看了看,不太明白,此时脸上的惊异好奇也不是假装的了。站在阵法周围是一群弟子,年纪有大有小,男子一边倒的多,此时都在一边闲谈。带路的弟子过去喊了一声,便有一个上来与她打招呼,“可是姑娘有事求教?”
唐棣便把谎话又说一遍。那弟子一边听她说一边不动神色地把她上下打量一遍,她一边说心里一边不住地想,出泰山她可是吃了药的,丝毫不怕被看出来——总不能一个人间普通修行者还有大妖的本事了吧?
这个弟子听完,请她站到一个位置上,“姑娘请回想欲问之事的蛛丝马迹,想不到也无妨,只管站好、心中不生杂念便是,其余的事交给我们。”她点头,站好,努力什么都不想。而三个弟子站在各自的位置上,伸出双掌开始运功,阵法最外圈的地砖开始转动,周围只闻嗡嗡声。
她遏制不住好奇,像个孩童般轻轻转动脑袋左右观察,就要开始了?竟然这样容易吗?眼见得外圈转得越来越快,甚至不断半途改变方向,好像是投胎通道一般运作,不知自己即将终于何处;而弟子们的脸色也随之变幻,从满意、轻松,到怀疑、忧虑,最后竟然恐惧起来——外圈愈转愈快,显然没有在他们认为应该停下的时候降低丝毫速度,甚至越转越快,带起呼呼大风。
众弟子惊异,刚才推动大阵的三个人见状立刻冲上来想要控制住,但连唐棣都看得出他们根本无从下手,眼前的情况恐怕是他们从未见过的——怎么办?这是因为自己,还是因为他们学艺不精?她不住地想着,耳边听见刚才带她上来的弟子的喊声,回头一看有三男一女出现在台阶顶上。在场众人叫“师傅”、“师伯”和“师兄”、“师姐”的声音急匆匆地响起,她见那四人中居中的男子留着漂亮的山羊胡子,一对鹰目正以凌厉目光扫视全场,瞬间就掠过唐棣肩膀看见了下面转动不止的圆环和惊慌失措的弟子,立刻说了句什么,左右一高一矮两位男子立刻向两个完全相反的方向跑去,而最左边那边身材颀长的女子则直奔唐棣而来。
我?
女子来到她身后,拔出长剑往空中一投,双手按住她的肩膀的同时长剑笔直地落进她面前的沟槽。“别动,也别怕。”女子说,她点点头,想说自己本不害怕,与其所畏惧地上飞转的巨大铜环,不如说畏惧这异常可能是因己而起,导致元龟派怀疑自己——刚才的谎话已经那么大个洞了,谁知道往后会不会被盘问出更多的漏洞来?她曾想过万不得已甚至可以装病,就地一倒总可以拖延一阵吧?结果现在从女子放在自己肩膀上的双手来看,真要装病恐怕也不容易。
她转过头去看眼前的大阵,内里奋力收敛一切法力和触角,假装自己是个空荡荡的容器,不像这些显然地位尊荣的弟子,至少装了一些汤水。
蓄须男子现在与另外两人形成了一个三角形,与刚才三个普通弟子所站的位置略有差距,大约隔了个两到三块地砖的样子,但基本方位不变。三人此时也都抛出了自己的法器,投在面前地上的沟槽中,再各出法力灌注其上。那蓄须男子持刀,另外两人中的高个子显然比为首的师兄更加风度翩翩,一把金锏看上去也比师兄的直刀厚重有力;而圆脸矮个子竟然使棍,她看见棍子竟然可以从中间一分为二,矮个子则掷了一个还用着另外一个,仿佛握在手中权作指挥的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