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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第1页）

达摩海的海域图被投影在中央光屏上，其复杂程度令人咋舌。深浅不一的蓝色代表着变幻莫测的水深，密密麻麻的等高线勾勒出崎岖的海底山脉和深邃的海沟，各种洋流交汇的标识像一张纠缠的网。即使是经验最丰富、头发花白的老声纳长，此刻也眉头紧锁，手指不断在控制面板上调整着参数，通过水下主动和被动声纳阵列，仔细过滤着来自深海的每一丝回响，确保这艘钢铁巨兽在暗流涌动的复杂水域中安全航行。

杜野被安排在一个副控台前，她的主要任务是协助监听、分析特定频段的水下声音信号，并进行初步分类。厚实的耳机隔绝了大部分舰体噪音，将来自深海的各种声音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远处鲸群悠长空灵的鸣叫，鱼群快速游过产生的密集“噼啪”声，海底火山活动沉闷的隆隆低吼，以及舰体自身螺旋桨搅动水流产生的规律性噪音……如同聆听一曲宏大而杂乱的自然交响乐。

她强迫自己摒弃杂念，将全部心神投入到耳机里传来的声音世界。理论知识在脑海中飞速运转，她努力辨识着每一种声音的特征，对照着数据库里的标准音纹进行匹配。时间在专注中流逝。

就在一切似乎都处于正常巡航的平静状态时，杜野的耳机里，忽然捕捉到了一种奇异的声音。

那不是已知的鱼群声，也不是人造□□或潜艇引擎的规律噪音。它非常低沉，带着一种奇特的、难以形容的韵律感，像某种古老而神秘的吟唱，又像深海巨兽悠长的叹息。这声音断断续续，时隐时现，却有着一种穿透力极强的、直达灵魂深处的特质。

杜野的心猛地一跳！按照训练手册和应急预案，任何无法识别的异常声音都必须立即上报。她迅速调整设备，锁定声音来源的大致方位和频率特征，同时按下通讯按钮，声音清晰而冷静地报告：

“声纳长，方位215，深度约300米，探测到异常低频声信号，特征未识别。重复，异常低频声信号。”

坐在主控位、负责带她的是一位名叫老周的上士，看上去四十多岁，皮肤黝黑，脸上带着常年海上生活留下的风霜印记。他听到杜野的报告，侧过头，瞥了一眼杜野副控台上锁定的声纹图谱。

出乎杜野意料的是，老周脸上没有出现任何紧张或疑惑，反而露出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表情，甚至带上了一丝轻松写意的笑容。他摘下自己一边的耳机，对着杜野的方向摆了摆手，声音带着一种见多识广的笃定：

“别紧张，新兵蛋子。那不是鱼雷，也不是什么深海怪兽。”他嘿嘿一笑，露出被烟草熏得微黄的牙齿，“这是塞壬族，在跟我们‘打招呼’呢。”

塞壬族？

杜野一愣，这个名字她似乎在某个关于玄女星海洋生态的科普资料里惊鸿一瞥地看到过，但从未深入了解，只知道它们是栖居在深海里的智慧生物。

看到杜野脸上露出的疑惑和好奇，老周似乎很乐意给这个年轻的新人解惑，他调整了一下坐姿，用一种讲述海上奇闻的口吻说道：“塞壬族啊，算是这片深蓝真正的主人了。长得嘛……上半身跟咱们人类有点像，下半身是鱼尾，但不是童话里那种美人鱼。她们进化出了能在水里呼吸的鳃腺，皮肤也有特殊的构造适应高压和低温，能在深海自由活动！”

“那……我们要回应她们吗？”杜野看着屏幕上那奇特的声纹，想象着发出这种声音的智慧生物，心中充满了好奇。

“回应？”老周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连连摇头，“算了吧！你以为她们都跟海豚似的那么友好啊？塞壬族分支众多，脾气秉性差别大了去了！有些部族对我们人类还算客气，碰上了就当没看见；有些可就……”他做了个割喉的手势，表情严肃了几分，“凶得很！主动招惹它们，没什么好处。咱们的任务是训练，不是外交，懂吗？保持安静，通过，就是最好的回应。”

杜野点点头，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但塞壬族的神秘感却在她心中扎下了根。趁着巡航状态相对平稳，老周似乎也愿意多聊几句，杜野便压低声音，好奇地向这位经验丰富的老兵请教更多关于塞壬族的事情。

老周也是个健谈的，见杜野真心想听，便打开了话匣子：“这塞壬族啊，虽然部族分散，各有各的地盘，但她们有一个共同的信仰，一个至高无上的神祇——叫做‘麦阿母’（a’a）。传说麦阿母是海洋的意志，是生命之源。”

“麦阿母？”杜野重复着这个发音奇特的词汇。

“对！麦阿母！”老周肯定道，“而麦阿母在海洋的化身，就是她们选出的‘圣女’。这样的圣女，据说一共有十二位，分别来自塞壬族最主要的十二个部族。”

“十二位圣女？”杜野有些惊讶。

“没错，”老周压低了些声音，仿佛在讲述一个古老的秘密，“每隔一千年，塞壬族就会举行一次极其盛大而神秘的仪式。通过这个仪式，麦阿母会降下启示，指引她们找到新的十二位圣女。而哪一支部族被选中拥有了圣女，那这支部族在塞壬族中的地位，就会一下子拔高很多！相当于得到了神的认可，说话都硬气！”

杜野听得入神，想象着在深邃的海底，那些神秘的智慧生命围绕着古老的祭坛，进行着百年一度的神圣仪式的场景。耳机里，那奇特的、属于塞壬族的低频吟唱似乎还在若有若无地回荡，为老周口中的传说增添了几分真实的色彩。她看着屏幕上代表那神秘声音的波纹，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这片看似平静的达摩海之下，隐藏着一个如此复杂而古老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