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晨想起民间曾有传言:刑部审讯时,会用长针直刺穴位,深达一寸。
他心头一凛,再看向苏闻贤时,眼中怒意更盛。
不多时,狱中传来阵阵异响——时而狂笑不止,时而怒骂不休,时而又化作撕心裂肺的哀嚎。
杜若晨强忍痛楚,怒视苏闻贤:“苏闻贤!要杀便杀,这般折辱于我,究竟是何居心!”
苏闻贤并不理会他,只从容自若地从怀中取出一方锦帕,细细擦净了手指,随手将帕子丢给一旁的狱卒,淡淡道:“来人,将他拖出去。传话出去,便说杜若晨抗旨不招,已受极刑。”
杜若晨猛地抬起头,满脸难以置信:“苏闻贤,你竟……”
苏闻贤轻笑一声,嗓音压得低缓,却字字清晰:“你猜,若是太子殿下听闻你在狱中受刑……会作何反应?”
“卑鄙小人!”
一旁的员外郎瞥见杜若晨被拖行而过时袍襟上斑驳的血痕与那双几欲噬人的眼睛,不由得脊背发凉,赶忙躬身应道:“是,大人。”
太子府中,骆玄凌步履匆忙地踏入书房,朝楚南乔禀报:“殿下,少将军在刑部遭严刑逼供!他们这般行事,简直肆无忌惮,全然不顾杜将军尚在边疆浴血奋战!”
楚南乔眸光骤然一沉,起身道:“备车,去刑部。”
他虽心知此事自己不宜直接插手,更何况……以他对那位政敌的了解,此番前去未必能占得便宜。
二人方行至府门,却见一名刑部衙差恭敬行礼,双手呈上一封信函:“小人参见太子殿下。苏侍郎特命小人将此信呈予殿下。”
骆玄凌接过信,转呈楚南乔,眉头紧锁:“殿下,苏闻贤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楚南乔接过信笺,封面上并无署名,一片素白。
他抬眼看向来人,声音清冷:“苏侍郎可还有别的话?”
衙差垂首答道:“大人说……不敢劳动殿下亲赴刑部。”
“知道了,退下吧!”
待衙差走后,骆玄凌不自觉地伸长脖颈,似想窥见信上内容。
却见楚南乔展开信笺只瞥一眼,便猛地合上,面色几经变幻,最终凝作一片沉寂。
“回府。”
骆玄凌一怔:“殿下,刑部不去了?”他方才匆匆一瞥,并未看清信上字迹,却捕捉到太子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悸。
莫非……苏闻贤手中,又握住了什么致命的把柄?
楚南乔步履较平日快了几分,细看之下竟透出些许慌乱。他反手掩上房门,静静站定,试图抚平胸腔里无序的悸动。
修长的手指将那张信笺缓缓展开。先前情急,只瞥见“相思”、“朝思”等字眼,已觉心惊。此刻四下无人,他终于能凝神细读。
字迹潇洒俊逸,笔锋流转处自有风骨,确是一手上上品。见之,其书:
殿下钧鉴:
每见殿下,如春风拂过池水,涟漪层层,难以自持。朝思之,暮念之,辗转反侧,寤寐求之。
尝闻烟雨河上,夜色如画。贤私心妄念,若得与殿下共一叶扁舟,同赏此景,虽片刻之欢,亦足慰平生相思。
今夜戌时初刻,于烟雨河畔,恭候殿下。
此情脉脉,纸短难尽。
楚南乔指尖微微一颤,信纸轻响。
他倏地收拢手指,复又松开。最终他将信纸寸寸捋平,每一个动作都极轻、极缓。而后,才将其郑重收入锦盒之中。
——
夕阳渐沉西山。
苏闻贤方沐浴完毕,如墨青丝还带着湿润的水汽,随意披散在肩头。
林南匆匆穿过回廊,正巧与苏闻贤迎面相遇。
“公子今日怎么穿了白锦袍?”
“走路也没个稳重。”苏闻贤轻斥一句,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过林南的表情,“这身装扮可还妥当?”
林南绕着他仔细端详,郑重其事地点头:"公子今夜格外俊朗。不过莫非是要去赴什么宴席?”
苏闻贤不答反问:“让你准备的东西可备好了?”
林南神秘一笑,从怀中取出个雕花木盒。盒面上三两桃枝与翠竹相映成趣,正是按苏闻贤亲绘的图样所制。
见公子接过木盒时指尖微颤,林南暗自挑眉,这般急切的模样,倒是头回见。
“做得不错,赏银百两,去找管家支取罢。”苏闻贤指腹轻轻摩挲着盒面上精致的纹路。
林南一听有赏,顿时眉开眼笑,道了声“谢公子赏”,便脚步轻快地寻管家去了,哪还顾得上探究这盒子究竟作何用。
苏闻贤从腰间香囊中取出一件物事,就着渐暗的天光端详良久,确认完美无瑕,才轻轻放入盒中。
皓月渐升,清辉洒落人间。
夜风拂过,微微卷起衣摆。
一艘画静静泊在烟雨河畔,河面几盏花灯随波轻荡,漾开圈圈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