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光初透。
苏闻贤方醒,便得知楚南乔连夜离去之讯。他早膳未进,策马疾驰,直赴城中别苑。
待至别苑,果是庭空人静,楼阁寂寥,早已不见那人半分踪影。
苏闻贤立于庭中,唇角牵起一抹苦笑:果真薄情至此,用罢即弃。他岂会不知,那位从不显山露水的太子殿下,看似无为,实则一切皆在掌控。
心头蓦地一悸,竟无端涌起一阵酸楚,宛若遭人遗弃。他却止不住这念头蔓延。
缓步踏入主屋,空气中似仍萦绕着那人清冷的气息。苏闻贤走至床榻边,指尖珍重抚过衾枕,继而缓缓躺下。
恍惚间,仿佛仍见那张清绝面容近在眼前——他的浅笑、蹙眉,乃至唇间温度,依稀犹在,清晰得令人窒息。
出了主屋,苏闻贤缓步踏入书房,只见案上文书信笺早已收拾得整整齐齐,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就在他转身欲离时,余光忽然瞥见纸簋——那里静静躺着一枚被揉皱的纸团,上面赫然写着一个墨迹清劲的“苏”字。
他的心轻轻一颤。
取出纸团,他极小心地展开皱痕。纸上只有一行字,是楚南乔那一贯清峻挺拔的字迹:
“戏已落幕,好自珍重。”
没有称谓,没有落款,字里行间亦同那人清冷,沁着难以触及的凉意。
苏闻贤捏着这页薄笺,指尖仿佛能触到那人书写时残留的决绝。他怔怔站在原地,许久未动。
“戏已落幕……”他低声重复,唇边牵起一丝苦涩的弧度。原来他自认精彩的演绎,在那人眼中,不过是一出早已看穿却缄默相伴的戏。直至离场,才予他这冰冷的终幕。
好自珍重?
是因我痴缠撒娇、恣意妄为时,你也曾动过片刻恻隐?还是因殿下心底……终究存着对我一丝未尽的柔软,殿下待我是否与旁人不同?
他修长的手指轻柔地抚过纸面,将每一道折痕细细展平。最终,他将信笺仔细折好,收入掌心,轻轻藏进里衣——贴近心口的位置。
眼底情绪流转,似怅然,似珍重,如烟似雾。
第33章殿下你逃什么
皇宫内,因着皇上病重,气氛格外庄严肃穆。
往来朝臣、宫娥、侍卫、内监皆面色凝重,步履匆匆间无人敢高声言语,甚至不敢流露一丝笑意,生怕被有心之人窥见,加以曲解。
楚南乔风尘仆仆赶回京都烟城,连一身征尘都未及洗去,便直奔皇上寝宫。
宫道深深,朱墙肃穆,他只顾疾行,衣袂挟着城外风沙,与这金碧辉煌的宫阙格格不入。
安銮殿内,烛影摇红,药气隐隐。
二皇子楚北逸与其母妃兰贵妃正一左一右侍立于龙榻侧畔,一个奉药,一个拭汗,姿态恭谨,眉目低垂。
若不是二人眼神不经意间透露出的一丝算计,倒算得上一副温馨感人的画面。
太监高公公悄步上前,躬身细语:“陛下,太子殿下已返京,正在殿外候着。”
皇上楚景渊卧于锦榻之中,面容憔悴,唇色淡白,闻声却眼底微亮,声音虽弱却透出几分真切欢喜:“太子回来了……快,宣他进来。”
他略侧过头,目光扫过榻边的兰妃与楚北逸,缓声道:“兰妃,逸儿,你们先退下吧。”
母子二人当即恭声应下:“是,陛下。”
“儿臣告退。”
起身退后之际,二人姿态依旧端庄,可就在转身一刹那,兰妃眼波微沉,二皇子楚北逸嘴角轻抿,眼中同时掠过一丝冰寒冷冽的阴鸷,清晰且分明。
兰妃与楚北逸一前一后踏出寝殿,迎面便见楚南乔正立于殿外廊下。
只见其身形挺拔,虽面带倦色,却依旧清绝无双,目光清亮坚定,却如古井无波。
“见过兰妃。”楚南乔语气平稳,略一拱手,动作得宜丝毫不失礼数。
“太子终于到了,可叫你父皇好等。”兰妃脚步微顿,颔首受礼,唇角弯起一抹无可挑剔的浅笑,眼底却并无温度。
还礼的姿态端庄得体,声线温雅依旧,却似隔了一层看不见的纱,疏离难近。
楚北逸只草草唤了一声“皇兄”,目光斜掠,眉宇间尽是不加掩饰的愠色与轻视。
楚南乔并未多言,只淡淡颔首回应:“皇弟。”语罢便欲转身入殿。
楚北逸却倏地逼近一步,几乎与他肩踵相错,压低的声音里蕴着分明的冷意:“皇兄……真是好手段。”
楚南乔脚步一顿,并未回头,只漠然开口:“哦?孤不知皇弟所指何事。”他声线清冷,面色无波,“不过孤在青城的确遇一黑衣人,欲行不轨,只可惜不知天高地厚,终归自取灭亡。只可惜……诛杀他的倒并非是孤。”
他略侧过半张脸,余光扫向楚北逸,语气陡沉:“说来孤倒是好奇,皇弟远在京城,又是如何知晓青城之事?还是说……那黑衣人,原是受命于皇弟?”
楚北逸嗤笑一声,面露不屑:“皇兄休要血口喷人,什么黑衣人,我从未听闻。这弑兄的罪名,皇弟我可担不起。”
兰妃适时轻唤了声:“逸儿。”她声音不高,却自带一分警醒之意,随即朝楚南乔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瞥,转身欲离。
楚北逸虽仍不满,却只得跟上。
待二人走出数十丈之远,他方伸手轻扯梅妃的袖缘,低声怨道:“母妃,您看他那倨傲之态!父皇一贯偏心,儿臣百般尽力,他却从不正视,眼中唯有楚南乔!”
兰妃并未停步,只含笑低语,声如微风拂耳:“皇儿慎言,何必争这一时意气?他……风光不了多久。”
她略缓脚步,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只容彼此听闻:“只要你父皇在一日,自然护他一日。可若是……皇儿,欲成大事,最忌心浮气躁。”
“孩儿谨遵母命。”楚北逸表面恭顺应下,目中却掠过一丝狠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