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想起什麽,眉心轻轻拧着,红唇微啓,欲言又止。
周国雄一看她这模样,心尖尖儿就揪起来了,忙去搂她:“更何况什麽?你说就是了。”
汪小春柔若无骨地将身子靠在他肩膀上,却没有说话,反倒是坐在边上的李知开口接了他的话茬:“妈妈这几天总是睡不好,说…说总是会梦到弟弟在哭,所以想去寺庙请大师做场法事。”
“胡说八道什麽呢!”汪小春睇他一眼,她依偎在周国雄身旁,柔软的手掌轻搭在他的胸膛上,“是小知……”
“你前段时间都在国外,小知一回家就问我爸爸回来没有,问我爸爸在国外怎麽样,也是我不好……总是'都好都好'地敷衍他,这孩子嘴上不说,心里却总是记挂着你,这不……都愁进医院了。”
汪小春这话说得李知汗颜,当即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低下头,避开周国雄的目光。
周国雄未必全信汪小春的话,可最开始李知那句话又勾起周国雄的愧疚之心——汪小春的脸让她的话由三分真变成了五分,愧疚又促使这五分变成七分。
“这样。”周国雄叹了一口气,“都随你吧。”
周国雄晚上还有个会,在家里没坐多久又走了,宽敞的挑高式客厅里只有汪小春与李知这对母子坐在一起,汪小春不复方才那温顺柔弱的模样,她斜斜地瞟了李知一眼:“今天倒还挺机灵的。”
“跟你说的话,你都记住了——不错。”
她说了一半,又瞧了李知一眼,她坐过去,伸出一根手指将李知的脸擡起来,汪小春左右瞧了瞧,又将手放开了。
“十七了,人也长开了点。”汪小春道,“不像之前,跟只麻雀似的。”
她又说:“不过一个男孩儿,长了这麽副皮囊也没用。”
“你啊,还真是没用。“
***
今年过年他们没出国,初二那天三个人去了一趟s市本地据说极为灵验的寺庙,当大师为周丶汪二人做法事时,李知便一个人在庙里闲逛。
有个看不出岁数的和尚走到李知身边来,和善地用闽南语说了句什麽,李知听不懂,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小施主有什麽事要拜托佛祖吗?”那和尚用普通话问。
李知先是下意识地摇头,反应过来後又点头:“有。”
那和尚笑了,走到中央的大石炉子边,又朝他招了招手,只见和尚变戏法似的抽出三支香,凑近炉火处点燃了,又交到李知手上。
“在心里默念自己的姓名,生辰,住址,东南西北的各拜一遍,拜完之後,将这几支香插进香炉里。”
李知点头,他又看了殿内的汪小春与周国雄一眼,住持正将观音瓶中的水洒向他们,他们双手合十,无比虔诚——
“佛祖会怪人贪心吗?”李知收回目光,没头没脑地问了这样一句话,“我的心愿,真的能成真吗?”
“如果成真了,我会失去什麽吗?”
和尚念叨阿弥陀佛,他说佛祖慈悲。
“佛祖怎会怪罪施主。”和尚道,“施主大可放心。”
“至于得失……世间万物皆有因果。”
他说完这句话便走了,李知看着手中燃烧着的香,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按照那和尚说的,东南西北依次拜了拜,拜完了,将三支香插进了香炉。
当李知做完这一切时,汪小春与周国雄也出来了,李知向他们走过去,在周国雄面前,汪小春摆出一副慈母样:“小知向菩萨求什麽呢?”
李知没有回答,而是反常地看向周国雄,他问周国雄:“爸爸向菩萨求了什麽?”
“还有——妈妈又求了什麽呢?”
夫妻二人显然没想到李知会将问题抛还给他们,周国雄愣了愣,而後笑着道:“那还能求什麽,求一家人平平安安。”
“是…是,平平安安。”汪小春也说,“一家人健健康康。”
李知低下头,笑了一下,他说:“嗯,我求的也是这个。”
三人一起往远处走去,李知慢慢地落了队,他似有所感,回头看向庙内——那尊面容慈悲的观音像半垂着眼睛,好似在看他。
只有菩萨才知道他们心里头,真正想要的是什麽。
和尚说世间万物皆有因果,李知以为有得必有失,他想得到什麽——
他想要爱。
想要纯粹的爱,想要没理由的好,就像……就像他早就死掉的养父一样。
养父死了,但是没关系,有得必有失,上天又将另一个人送到他身边。这个人不像养父那样温和,却一样地让他觉得安心丶安全,让他对其産生浓重的依恋。
李知爱他,如果这个人也爱他就好了,如果他们相爱,就好了。
如果他能得到一份真正的爱,就好了。
李知对佛说,他愿意为此付出任何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