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锋
这个念头像投入深潭的又一颗石子,在她沉静的心湖漾开微澜。
看着他这副强自镇定却又狼狈不堪的样子,那点潜藏在她冷静表象下的丶带着点恶劣因子的兴趣,悄然探出了头。
她微微向前倾身,缩短了那本就微小的距离。动作优雅从容,却带着无形的压迫感。
她的目光没有离开他的眼睛,反而更深地探了进去,声音依旧保持着那种平稳的调子,只是语速放得更缓,每一个字都像精心打磨过的玉石,清晰地敲打在沈叙白紧绷的神经上:
“沈总似乎,”她顿了顿,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他紧抿的唇和滚动的喉结,“对我的问题,感到困扰?”
他胸腔起伏了一下,强行压下那股想要立刻驱动轮椅逃离此地的冲动。他强迫自己迎上她的视线,尽管耳根的灼热感丝毫没有消退的迹象。
“温助理,”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大病初愈的微哑,努力将那份上司的疏离感塞进每一个音节,试图夺回一丝掌控权,“工作时间,讨论私人话题,似乎不太妥当。”
他在“私人话题”四个字上刻意加重了语气,提醒她,也提醒自己那根不可逾越的界限。
温雅轻轻“哦?”了一声,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问。她没有後退,反而更近了一点点。
”一片樱花花瓣恰好被风卷着,轻轻落在她乌黑的发间,粉白映衬着墨色,竟有种惊心动魄的美感。她的目光落在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的手指上——那手指还残留着碾碎花瓣的痕迹。
“现在,”她的声音放得更轻,几乎要融入簌簌的花落声,却奇异地更加清晰地传入沈叙白的耳中,“是工作时间吗,沈总?”
她微微歪头,那个极其细微的动作再次出现,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探究,眼神却锐利如鹰隼,“我以为,此刻,我们只是在……赏樱。”
她刻意在“赏樱”两个字上放缓了语速,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漫天飞舞的花瓣,再落回他身上,仿佛在无声地强调:看看这景,看看你坐在这里的样子,这哪里像是谈公事?
沈叙白被她噎得几乎说不出话。她总是这样,用最冷静的语气,说着最让他无法反驳的话,他感觉自己像被逼到了悬崖边,退无可退。
他攥紧了轮椅的扶手,指节发出轻微的咔哒声,下颌绷得更紧,眼神里那份骄傲与此刻被动的处境激烈交锋,最终化为一种近乎凶狠的倔强,直直地瞪视着她。
温雅将他所有的反应尽收眼底。她心底那点恶劣的逗弄欲得到了奇异的满足。清冷的面容上,那抹极淡的笑意似乎加深了些许,如同冰山上悄然绽放的一朵雪莲。
她不再追问,只是直起身,重新站回他身侧前方半步的距离,目光再次投向那片绚烂的花海。仿佛刚才那场近乎逼问的对话从未发生。
然而,她留下的那句话,那句关于“赏樱”的界定,却像一颗投入油锅的火星,在沈叙白心底噼啪作响,将他所有的冷静都焚烧殆尽。
他坐在那里,轮椅仿佛变成了滚烫的烙铁。纷扬的花瓣落在他身上,也落在他混乱的心湖上。
那个将他带来此地又轻易搅乱他心神的女人,此刻却像个无事人一般,欣赏着风景。
沈叙白只觉得一股无名火夹杂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胸中横冲直撞,几乎要将他强撑的理智彻底点燃。他死死地盯着温雅清冷的侧影,仿佛要用目光在那挺直的脊背上烧出一个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