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星野没有推辞,她在谢过李牧后,便直接躺进了星舰里自带的睡眠舱中。毕竟这些天来,她的神经都一直紧绷着,为了之后的任务能顺利进行,她的确需要先去补充一下睡眠。
在陷入沉睡前,她有些担忧地想道,不知道陆一鸥现在到底怎么样了,从程悠语和小紫之前偷偷向她传递的那些情报来看,少年的病情进展似乎比她们想象中还要快,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身为混血、他的体质比一般的虫族要弱的关系。总之,她们必须要抓紧时间了。
说起来,她真的已经好久都没有见到陆一鸥了,不知道他一个人被关在实验室里,会不会感到寂寞、感到害怕呢?疾病又会给他的身体和心灵造成多大的痛苦呢?如果不是命运的阻拦,她真的很想现在就去到少年的身边,在他最痛苦的时候给予他渡过难关的力量。
……
同一时间,陆一鸥所在的秘密实验室内。
白发的少年看着最新的实验结果,微微叹了一口气:又失败了,今天,又是毫无进展的一天。
由于有苏教官提供的脑机接口设备,他每天都可以活动好几个小时,但这几个小时就已经是他的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了。
极限时间已到,少年整理好了实验器材,躺到了床上调整了一下姿势,随后无奈地脱下了设备。下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像石头一样,一动也不能动。他的病程进展得异常迅速,如今,他躺在床上,四肢僵硬着,就连翻身这样简单的动作,对于他来说都成了相当困难的事。
陆一鸥勉强地动了动脖子,目光正好对上了实验室里的棱镜。棱镜中的轮廓虽然模糊,但那道身影头上的触须和背后的翅膀仍然在提示着他——他并不是人类,也没有资格拥有人类同伴。而由于疾病消耗了他的体力,他现在也无力用拟态来掩饰这些特征了。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思绪飘向了久远的回忆之中。他先是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你知道吗?小陆,你的名字,其实出自一首早就失传的古诗之中。什么,你问爸爸是怎么知道这首诗的?哈哈,这是爸爸的秘密。”
回忆中的声音甚至让陆一鸥感到有些陌生,毕竟,他已经很久都没有梦到过自己的人类父亲了。但是,他还记得父亲提到过的那首诗——“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他不知道父亲为什么会给自己起这样的名字,难道会有人希望自己的孩子就像独行于天地间的沙鸥一样,度过孤独又无依无靠的一生吗?
但毫无疑问的是,父亲在生前,一直都是爱着他和母亲的。也许,这只是因为在给他起名字时,父亲对未来的悲观情绪正好发作了而已。
他记得,母亲在患病之前,一直都用完美的拟态伪装成了一名普通的人类,他也因此和父亲母亲一起,在一颗僻静的小行星中度过了六年和睦又幸福的童年时光。
可好景不长,母亲在开始出现壳化症的症状后,就和现在的他一样,再也无力用拟态来伪装成人类了。父亲试图将母亲偷偷地隐藏起来,但他们的邻居还是很快就发现了母亲的情况,并将这一消息上报给了联邦。
父亲在那位邻居有所行动前就反应了过来,他带着母亲和当时年仅六岁的他一起,坐上了家里珍藏多年的那辆私人飞船,试图以此来逃离联邦的追捕。
然而,他们才刚刚行驶到行星的边缘,联邦的追踪舰就已经追了上来,小小的民用飞船显然不可能是那些专业战舰的对手。眼看着那些舰船离他们越来越近,死亡的阴影瞬间就笼罩了他们一家人。
飞船内,母亲浑身颤抖着,用已经半僵硬化了的手臂紧紧抱住了他;父亲则咬紧牙关,汗流浃背地操纵着飞船,拼命躲避着朝他们射来的能量束。
现在想来,也许那时,联邦派来的追击者们已经接到了要活捉母亲的命令,所以并未使出全力,这才让父亲有了保下他们母子的机会。
在又勉强躲避了一段时间后,他们经过了一片密集的陨石带,无数旋转、翻滚着的石块遮挡住了他们的视线。但就是这片混乱的区域,成为了他们在绝境中唯一的生机。
在恐惧与颠簸之中,年幼的陆一鸥听到了父亲强作镇定的声音:“我的孩子,之后,爸爸就不能陪着你们了。你要和妈妈一起,坐着小船去往我们约定的地方,你一定要用你的能力保护好妈妈,好吗?”
他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随即,父亲就启动了位于驾驶舱内的手动分离装置,一个小巧的、足以在陨石的缝隙里灵活穿梭的逃生舱就在巨大的推力下被弹了出来。
陆一鸥和母亲都被推入了逃生舱里,而父亲,则驾驶着主飞船,毫不犹豫地调转了方向,笔直地冲向了联邦的舰队。
在和父亲分离的那一瞬间,虫族特有的敏锐感官让他听清了父亲的最后一句话。那是一声几乎祈祷般的喃喃自语:“请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我爱你们。”
紧接着,父亲所驾驶的飞船就以最大的速度撞上了一艘联邦的追踪舰,飞船在瞬间就被炸成了无数的碎块,陆一鸥的父亲也随之化作了宇宙中的尘埃。
爆炸所造成的冲击力成功地为陆一鸥和母亲争取了时间,联邦追踪舰的队形被彻底打乱了,而他们所在的逃生舱也借着陨石带的掩护,在联邦的舰队反应过来之前,就消失在了茫茫宇宙之中。
逃生舱按照预设的程序和智能躲避系统,在宇宙中又漂泊了数日,最终将母子两人平安地送到了目的地——一颗并不适合人类居住的无人小行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