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锦
乌青的翘角顶射雪光,一滴水融下来,砸在下方阶梯,楼窈用干帕子擦干,擡头看了看院门。
明儿是除夕,肖容早早答应过楼窈,陪她去市坊买年货,说好今天会早回,现下过了酉时,他还没有回来。
最近这段日子肖容回家都很晚,常常是三更过了才到家。
楼窈坐在翘角下台阶等到天黑,肖容才回来,方一回来便同她道歉,说是宫里太忙。
楼窈并未说什麽,拉他进屋,把熬好的汤药给他。
夜里歇下,楼窈已经知道肖容要说什麽了,他道:“明天有些事,没法子陪你去市坊了。”
楼窈翻身,挤入肖容的怀抱,贴在他胸膛,乖巧道:“大人你忙就好,不用管我。”她把脸也埋进去,细细嗅他衣上气息。
动作细微不可察,肖容并未留意到,只是伸回手揽住楼窈,或许是累的,他很快入睡。
夜深人静。
楼窈慢慢离开肖容的怀抱,轻手轻脚坐到榻边穿鞋,擡手取下床架子上的小油灯,照向肖容熟睡的脸庞,他睡得不太好,眉心内挤。
“哼,”楼窈喉间发出极其小声的不屑,她举着小油灯到窗前案桌,翻肖容的案柜,除了公文一无所有。
她又走,走到衣柜前,拉开柜门,小心翼翼嗅闻肖容的每一件衣物,除了她给他衣上熏的香,一无所有。
再把榻下柜子抽出,床头柜子抽出,甚至不死心地跑到屋外,把院子里的石桌也看个遍,一无所有。
楼窈泄气地坐在翘角下的台阶,把脑袋搁在膝盖上,她不明白,不明白肖容最近怎麽莫名其妙的,她下意识觉得是他有小妾了。
他们这些太监有很多妻妾不奇怪,楼窈以前在盛花楼也是见过的,她当然知道什麽破世俗的一双人的说法,只是不觉得自己会和肖容那样,大人很好,她不会多要求他。
但他要是真的有小妾,她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逼肖容。
可是楼窈根本没发现肖容有小妾的迹象,也想不通为什麽这段时日以来他忙得不可开交,他以前再忙都会应允他的承诺。
楼窈闷闷瘪嘴,把头歪向一边,忽而肩头温暖,她一怔,坐直身子,甜甜喊:“大人。”
“小心夜凉,”肖容察觉到楼窈心绪不太妙,坐在她身边,将斗篷拢紧了些,“是我的错,以後再找机会,我陪你去市坊。”
楼窈冲肖容眨眼,“不打紧的,大人公事要紧。”还是忍不住,凑到他怀里,更忍不住下死心要把他的小妾找到,然後往死里逼他。
偶然一夜,楼窈假装睡下,闻到了肖容身上若有若无的酒气,她太明白了,夜归的醉酒人最常出现的地方,她太清楚了。楼窈咬了咬牙,攥紧手。
春後司礼监忙碌,肖容一般忙到酉时过後才能出宫,出宫便往市坊去,这是楼窈跟踪发现的。
她跟在半里开外,用尽所有手段让自己看起来像个路人,一路跟进市坊,肖容进了家酒楼。
楼窈等在酒楼外的巷子口,直至深夜,肖容与几名同僚道别,她才鬼鬼祟祟跟着肖容回走。
肖容没有直接回宅,转手进了一条深巷子,楼窈刚跟进去,身前一粗壮的男人拦下她。
楼窈眼皮一跳,转身就跑,那男人几步就追上她,拉住她细细的腕子,逼她到墙上,唐突且冒犯的目光黏在她身上。
她已经大变样,以前瘦削的两颊长了肉,浮着红润对气色,嘴唇也不再干涸起皮,连细腕都长了些肉,握起来软软的。
那男人翘嘴一笑,酒气四溢,“楼窈?我记得,盛花楼的楼窈,你记得我吗?”
狎客们的话术其实说来说去也就那些,只会威胁丶恐吓,楼窈款款勾起眼尾,他笑着低下头,想亲她嘴唇,下身突然被猛踢,没受得住力,跌了半下,楼窈借机甩开他手,走到巷子口,随口喊住一个巡检的东厂番役。
“公公,那里有人猥亵我!”楼窈道。
有层关系在东厂,东厂许多人是认得肖容的,也因肖容认得楼窈,听楼窈说,便往巷子里去,楼窈嗤声笑,离开巷子。
再找时,肖容就不在了,楼窈死死攥手,出巷子又遇到方才那轻浮男人,他像被打过,走路瘸了,加之醉酒,状态虚浮。
楼窈跟在他身後,左右无人时,伸手一推,把他推进河,水花猛烈炸开,听着男人呼喊求救,她不回头。
宅院如常,肖止要学做事,一般不出宫,肖戈白日读书,夜里睡得早,院子很安静,楼窈往屋里走,听见浴房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