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太医院到北书房不算近,沈皇後和长公主也没有叫轿子擡去,三人和些许侍从,在皇宫中一路静默地走,既不聊天,也不问话,像行军一般悄不作声地匀速前行。
林挽风纳闷地想:听说过“食不言寝不语”,没听说过“行不言走不语”。沈皇後原来这般喜静的吗?
林挽风来不及多想,面前就是北书房,转眼间她们已经来到皇帝面前。
“臣常宁臣妾给皇上请安。”
皇帝端正坐在奏折堆里,只露出头和半截身子,连手都看不到,是相当忙碌了。
但不同于之前的头也不擡,见她们三人行礼,皇帝却是将笔搁下,“都起来。”
这很意外了,林挽风也更觉奇怪。
“刚刚蓬莱殿的嬷嬷说小十一在哭闹,许是感染了风寒。皇後,你带着常宁去瞧瞧。”皇帝盯着林挽风,继续说道:“林挽风太医,你留下。”
她们三人都不傻,知道皇帝是要把皇後和长公主支开。
洛韫之不知道皇帝要把林挽风怎麽办,她挡在林挽风面前,急道:“皇兄。”
皇帝只当洛韫之是小打小闹,并没有放在眼里,他命令道:“皇後,把常宁带出去。”
洛韫之其实很胆小,林挽风也是最近才知道的。她害怕分离,害怕别人因她受到伤害。所以每当林挽风落入险境时,洛韫之总是最慌张的那个——她害怕林挽风受伤,她害怕林挽风就此离去,毕竟她已经经历过太多次。
但现在明显不是忤逆皇帝的好时机,这是公然抗旨。皇帝愿意把洛韫之当成妹妹,洛韫之就是妹妹;皇上愿意把洛韫之当臣民,洛韫之就是臣民。
洛韫之可以和皇帝玩闹,皇帝可以不追究她的问题,当然也可以追究。选择权在皇帝。
林挽风给洛韫之一个安心的眼神,其实心里慌得不行:要是真把皇帝气到直接赐死,她要在短时间内想出瞒天过海假死出宫的办法!只是要把长公主殿下独自留在宫中了。
洛韫之还欲留下,林挽风小幅度摇头。
沈皇後看不下两人“你走吧”“我不走”“不,我要留下来”“不,你不能走”的狗情节,拽着洛韫之的胳膊,轻轻松松把人拉出去,姿势还很好看。从林挽风的角度看,就像是两个小女孩手拉手出去春游一样。
林挽风还有心情想:原来沈皇後还是个隐藏的暴脾气?完全看不出来啊。
目送洛韫之和沈执棋离开後,林挽风默默地将头转了回来,默默地深吸一口气,默默地计划如何跑出地牢——她知道,真正掌握自己生死的人,就在眼前。
嘁,真不爽。
皇帝像把玩猎物一般,评价道:“林挽风,你好大的胆子。”
林挽风在内心默默吐槽:谢谢,这句话从小到大已经有无数人跟我说过了。哦对,刚刚皇後也这麽说,不劳烦您再说一遍。
在未知错误是什麽的情况下,盲目招认可是大忌。更何况面前的是皇上,林挽风选择稳妥的方式:自己先认错,哄着皇上。
林挽风跪在地上就没起来过,长公主在冷宫和宫外都生活过,在宫内生活也遭人欺负,亲人或多或少都因皇权而死,她非常厌恶皇权,更不喜欢跪拜礼。
常宁公主不喜跪拜礼,常宁宫也不会行跪拜礼。所以林挽风从没考虑过护膝的问题,见过几次皇帝後,林挽风觉得在见皇帝之前非常有必要在膝盖上绑几个软垫子,最好是灌水的那种,薄薄的看不出来,跪着也不疼。
林挽风恭恭敬敬地行跪拜礼,不卑不亢,再直起身子,道:“臣愚昧,不知臣犯了什麽错惹得圣怒,臣罪该万死。”
皇帝笑了笑,眼神里却丝毫没有笑意,皇帝冷冷道:“朕说设立女太医一事,你消息传得倒是快。这麽喜欢荣华富贵功名利禄?”
什麽?
林挽风满脸问号。
我就差把脖子洗干净上断头台了?你就问我这个?
且不说别的,喜欢荣华富贵怎麽了?你现在不就是享受着荣华富贵?
皇帝又缓缓吐出一句:“你当真以为,朕是因为你的才学留下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