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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纪岚予和萧齐脸色一白，纪岚予直接抱起彤儿往屋里去，萧齐也跟着进去，转头便交代了陈欢：“快去传太医！”

纪岚予将彤儿抱到床上，解开他的衣衫，只见他身上竟也起了这些骇人的红斑，一片片的就像皮癣一样。

“你对他做了什麽？”纪岚予又气又急，抓着萧齐的手就是一通质问。

“你说得什麽话？”萧齐甩开他的手，恼道，“他是我亲生的，你觉得我会对他做什麽？你即便不喜我，也不必这般恶意揣测吧？”

纪岚予看着儿子这般难受，哪里顾得上什麽理智，当即回怼道：“他是你亲生的，你当初怎麽不要？他是我们纪家的人，不也是你自己说的？彤儿在边关那等苦寒之地长到这麽大，都一直安然无恙，怎麽一见了你就成了这样？”

陈欢轻轻叩了两下门，进来道：“侯爷，已经差人去请太医了，你且先稍安勿躁，别动气了。小侯爷毕竟是王爷生的，您这般揣测，也委实太伤王爷的心了。”

纪岚予冷冷地瞪了萧齐一眼，听见彤儿轻唤了几声“父亲”，心里一下子就软下来，坐在床边拉住他的小手贴在自己脸上，柔声哄道：“彤儿乖，太医就快来了，一会儿太医看过就不难受了。”

萧齐看着他如此焦急，彤儿也这般难受，真真切切地体会了一回心如刀割，更漏每过一刻，都像是能从他心上剐下一丝血肉似的。

所幸太医来得快，不然可真要耗死他了。

“怎麽不是秦大人？”萧齐看了一眼来人，并不眼熟，便带着些警惕问了句。

来人规规矩矩行了礼：“回王爷的话，今儿恰逢贵妃娘娘身子不适，秦大人去伺候着了。”

“赶紧过来看看小世子，”纪岚予沉声道，“废话什麽。”

一番诊治下来，来人神色凝滞，擡眸道：“二位爷，小世子方才可是接触或食用过什麽？”

纪岚予冷冷地看了萧齐一眼，萧齐心里一沉：“方才……方才本王喂了他一块儿桃花糕，他吃得不多，至于接触过什麽……除了太子殿下和本王，方才并没人碰过他……”

太医轻轻地点了点头，又摸了摸彤儿的脉，又伸手探了探他额上温度，沉声道：“依下官之见，小世子这症状极有可能是桃花癣。春日桃花繁盛，从小世子的症状来看，怕是并不能接触桃花，二位爷可要看好他。”

萧齐没想到，这竟然真的和自己有关，又悔又急道：“那……那现在该怎麽办？”

“需催吐，让小世子把方才所食的桃花糕吐出，再熏艾叶止痒，以消去身上癣斑，”太医看萧齐脸色都白了，遂宽慰道，“王爷不必担心，小世子所食不多，诊治及时，不会有事。”

丫头婢子们忙着去准备熏艾之物，纪岚予则亲自抱起了彤儿，将他搁置在自己膝头，轻轻拍着他的脊背让他把刚才吃的吐出来。

萧齐在一旁看着，眼眶泛了红：“都是我不好……我……我真的不知道他碰不得桃花，我只会做这一种糕点，我也不知道他爱吃些什麽，我只是想尽力弥补自己之前亏欠他的，我真的是，也没想到会这样……”

纪岚予拍着彤儿的背看着他把那半块儿桃花糕吐出，又喂了他几口清水要他漱口，待给他擦干唇角水迹，纪岚予才将他好好地放回床上。

“既然没想到会这样，”纪岚予看都不看萧齐，神色淡漠得如同千年的霜雪，“那以後就麻烦王爷离他远一些吧，我们彤儿生来不是享清福的命，吃不得王爷亲手做得精致小食，便是吃那边关的粗粮梗菜，他也平平安安的长了这麽大。至于王爷所说的亏欠，王爷当年生他，也是受过不少苦的，如此就当是两两相抵了吧。王爷日後不管另嫁何人，都自会再有自己的孩子，可彤儿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孩子了，但求王爷放过他。”

“岚予……”萧齐没忍住开始掉眼泪，“你……你就原谅我吧，我真的知道错了……”

纪岚予皱眉打断他：“王爷这些车轱辘话便是自己没说厌，我也听厌了，您不如省省口舌，也让我们清静下吧。”

陈欢方才只是呆呆地在一旁看着，这会儿倒是忍不住了，上前一步道：“王爷……那个，苏公子为何到现在还未归府？”

“这……”萧齐这才想起，方才说到苏攸宁时，他们被彤儿发病耽搁了，到现在又过了一个多时辰，眼看太阳都快下山了，为何苏攸宁还是没回来？

纪岚予也被他这句提的想起了方才，瞥了萧齐一眼道：“他到底去了何处？”

“我方才不是说了吗？”萧齐心里委屈到了极点，“彤儿方才也是这样说的，他一个两岁半的孩子，且和我也不亲近，总不至于和我一起对你说谎吧？你这样的口气质问我，是什麽意思？你是怀疑我把他赶出侯府的吗？”

纪岚予沉默片刻：“我没这样说，你不必想太多。”

“那你是什麽意思？”萧齐带着哭腔，“你方才那样子，分明就是在怀疑是我把他赶走的！他没有一处及得上我，你觉得我至于和他计较什麽？我难道没有脑子吗？他在你身边这两年多，若是真有什麽，今儿也就轮不到我来看儿子了，我会连这个道理都想不明白吗？我在你眼里，就这麽不分是非丶这麽蛮不讲理吗？”

纪岚予看着他这幅歇斯底里崩溃地样子，竟有些想笑，但到底怕他这般吵闹吓到了孩子，于是便直接抓着他的手把他拖了出去。

陈欢见二人因为自己一句话闹成了这样，一时间也有些手足无措，心知也许他们是真的都不知道苏攸宁的去处，便和扶兰交代了句，离开侯府亲自去寻了。

“你倒是轻点儿啊……”萧齐被他抓得有些痛，却也是敢怒不敢言。

纪岚予将他拖到了一间旧屋前——正是庄如是生前居所。

“王爷好好看看这里，”纪岚予放开他的手，冷笑一声道，“当年王爷做过的哪些事情，若是您自个儿忘了，本侯就提醒您一句，您不分是非丶蛮不讲理的时候，似乎并不少呢。”

萧齐擡头看了一眼这间门锁都生了锈的破旧小屋，心里愧悔万分，他紧紧抱住纪岚予，声泪俱下道：“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其实早就放下他了，我也知道他当年做得那些事儿了，我知道那块玉佩原是你送的，我心里难受极了，觉得自己真的对不起你，我已经将他的坟茔都掘了，我不管别人如何评议我所作所为，我只知道他欠你的，我要让他付出代价。以前都是我不好，我跟你道歉，我亏欠你和彤儿的，我都会尽力弥补，求你给我一次机会吧！”

纪岚予这些天听这些话已经听到耳朵生茧，不耐烦地掰开他扣在自己腰间的手：“你知道了又能怎麽样，不知道又能怎麽样，和一个死人计较这些又能怎麽样？”

“是不能怎麽样，”萧齐倔强道，“至少我对得起自己的心了。”

他从怀里掏出那对儿玉佩，将那枚青山样子的递给纪岚予：“这原是我们的。”

纪岚予轻笑一声，接过那玉道：“萧齐，你知道吗，其实当初你生彤儿那天对我说，‘我们之间根本就不是有没有旁人的问题’，这句话我一直记得，初时我不明白，在塞北大营里那些无眠之夜，我反反复复地把这句话想了千百遍，如今我终于想明白了。”

纪岚予顿了顿，继续道：“我昔年并未告诉你这块玉佩的真相，不是我故意犯矫情憋着不说，非要等你自己发现，而是庄如是告诉我，他能感到，你心里是有他的，和他两情相悦。我并非圣贤，心上人与旁人两情相悦，且这个旁人还是借了我的花去献我的佛，这些委屈，我不是全然没有感觉的。可比起拥有你，我到底更希望看你快乐。庄如是死前，曾告诉我，就当他把你从我这借走了几年，以後要我好好照顾你。我真的傻，竟真的按他说的做。”

“可是我没办法啊，我就是太爱你了，”纪岚予禁不住淌下两行热泪，“我想，就当是你和他在一起过，现在分开了，那总该轮到我了吧？我觉得只要我用真心待你，总有一天你能淡忘过去，你会回应我，哪怕一点点。天底下哪有我这麽傻的人啊，我居然妄想把你的心捂热，很可笑吧？”

萧齐看着纪岚予苦笑着松开了手，任由那块玉佩滑到了地上。

玉碎的声音很是清越，萧齐却觉得，两个人的心都跟着这块玉一起摔碎了。

纪岚予看他红着眼眶盯着地上的两半碎玉，抹了一把脸上泪痕，淡淡地道：“话说回来，你方才说你对得起自己的心，你似乎一直很喜欢用心性标榜自己是个多纯善多明事理的人，那我且问你，不管旁的事如何，你抛下刚出生的幼子一事，可当真也敢说是对得起自己的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