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纪岚予正和彤儿一起用着早膳,王培远就上门来了。
每次王培远亲自来,都不会有好事,更遑论是这一大早就来,纪岚予心里一沉,搁下了手里的汤匙。
王培远笑着过去见了礼:“侯爷,皇上请您进宫去。”
“知道了,”纪岚予转头看着彤儿道,“父亲有事进宫去,你自己好好吃饭,在家乖乖呆着,好不好?”
“好。”彤儿眨眨眼睛,乖乖应下。
到了帝宫,纪岚予见萧炎拉着萧怀的小手站着门前,倒像是专门在这儿等他似的。
纪岚予上前两步:“臣拜见皇上,太子殿下。”
“纪卿快快请起。”萧炎笑着拉起他,萧怀也在一旁有模有样地拱手叫了声舅舅。
纪岚予起身道:“不知皇上今日召臣前来是有何事?”
萧炎仍是笑:“不是国事,纪卿放轻松就可,家事罢了。朕想着,纪卿前些年在塞北辛苦,如今平安归家,自然是最好的。齐儿这些年在王府也是落寞孤寂,如今让他自己回家去,怕是他拉不下脸主动和你提起,所以朕就替他做个主,纪卿早些接他回府去吧。”
若非这里是帝宫,面前的人是皇上,纪岚予怕是定要气极反笑了。
他心道,当初萧齐要死要活,恨不得将他们和离的事昭告天下,缘何今时只因他一句後悔,就要自己当这一切不曾发生过,还得亲自去把萧齐用八擡大轿擡回家里供着呢?
就因为他们和离,萧炎没有真正的同意过,所以他独自带着彤儿在边关吹了两年多的白毛风,就也能轻飘飘地揭过了吗?
他沉默片刻,装作无所谓的样子道:“皇上多虑了,襄亲王并非没有自己提过,只是臣婉拒了。”
萧炎脸上笑意渐消,但还是强撑着没和他动气:“纪卿,朕知道,齐儿先前是亏欠过你,但你可知他这些年来亦是对曾经所做追悔莫及,他为了军营能有充足的粮草打得起仗,亲自去楚国监视通商诸事。後来楚国与我大梁断交,他竟真的挨家挨户从皇都往外求臣子百姓们去买国券……诸如此类的事他做了不知多少,这些年他几乎是心力交瘁,齐儿性子强,他能为你做这些,难道你还是不肯原谅吗?”
纪岚予轻轻闭了闭眼睛,大梁又不只是他一个人的大梁,无论是他还是萧齐,所做的这些事情缘何能只归结于儿女私情?
可萧炎是一门心思的要把这些事往风月情事上归结,为人臣子,他倒真是不能说什麽了。
纪岚予也不知怎的,转念一想道:“太子殿下是先皇後留下的独子,皇上与先皇後感情笃挚,自然是万般在意太子殿下,可皇上既知襄亲王劳心劳力,缘何还要让他抚养太子殿下,这不是难为他吗?”
萧炎是一万个没想到他竟然会这般拐着弯儿的来挖苦他和萧齐,甚至不惜搬出纪皇後来堵他,天子到底是经不起这样的挑衅,萧炎一口气上来,气得直接拂袖回了殿内:“朕看纪卿是在边关吹冷风吹糊涂了,不如今天就在这里吹吹这东风,好清醒清醒!”
萧怀在一旁拉着萧炎的手晃了晃:“父皇,孩儿想回王府去陪皇叔。”
萧炎叹了口气:“你去吧。”
纪岚予跪在帝宫门前,看着萧怀从他身旁走过,心里一时百感交集。
他又何尝愿意再次提及姐姐和小怀儿,这也是他心里愈合不了的伤,可是他就是委屈到受不了,只觉得帝王家这兄弟俩,当真是一个比一个薄情又蛮不讲理。
如此跪在这里清醒清醒也好,总好过当年,总是痴痴傻傻地抱着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好巧不巧,喀莎正好来觐见皇上,一眼瞧见跪在宫门前的他,不由得顿住脚步问道:“靖国公?不知您这是犯了什麽事?如此权倾朝野的大功臣,竟也要在皇帝宫门口罚跪吗?”
“让公主见笑了,”纪岚予轻声叹了口气,“权倾朝野断不敢当,树大招风倒是真的,公主过誉了。”
王培远从殿中出来,弯腰道:“公主,皇上请您进去叙话。”
喀莎转过头,对纪岚予笑道:“我原以为侯爷多在意您那位美的天下无双的妻室,可如今在此长跪不起,竟是因为拒绝迎他入府,这可是天下第一奇闻。”
王培远脸色一白:“公主……”
喀莎摆摆手:“罢了,本公主多说也无益。”
纪岚予自嘲地笑了笑。
纪家为大梁戍边数十载,旁人只道一句权倾朝野,焉知这权倾朝野背後,是多少离人泪,将军愁。
一朝权倾朝野,而後鸟尽弓藏。
待到大树长成,旁逸斜出的枝丫也就该被砍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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