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鹤羽心头陡然往下坠了几分。
蒋峰毅见对面人站在原地不动,面色隐隐发白,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话中的歧义。
他“哎哟”一声,一巴掌拍向脑门,连忙道:“瞧我这张破嘴!离弟他好着呢!没事儿!”
姜鹤羽一直睁着的眼皮眨了眨,这才伸手接过那封信。
蒋峰毅边擦汗边解释:“原本战事结束,行装都收拾好了,离弟也高兴地跟什麽似的,还去街上大包小包给你买了不少吃的穿的。可是临走前一晚,不知他收了封什麽信,突然就面色难看起来,当夜便下了决定,要带一队人往北去剑州。”
“剑州?”
蒋峰毅点点头:“他说如今边境到处打仗,不安生,要把剑州的远房表弟接到戎州来一起生活。”
他担心姜鹤羽不高兴,心里暗道江离不会办事儿,帮着说了几句:“弟妹……我寻思这也不是啥坏事,只要不住在一个屋檐下就行。一家人嘛,在一处相互扶持,总比单打独斗强。”
表弟?
姜鹤羽轻轻皱眉。
江离哪儿来的表弟?还在八竿子打不着的剑州?
她不动声色地附和:“确是如此。”
蒋峰毅没在她脸上看到不虞之色,当下松了口气。
他蒲扇大的巴掌遮在嘴边,放低声音,神神秘秘道:“我怕路上不太平,又给他多加派了些人手。但这不合规制,弟妹,你可千万别说出去。”
“我明白。”
姜鹤羽颔首,指腹在信封上轻轻摩挲。
她向蒋峰毅道了谢,即刻回府,关紧书房门窗,这才拆开信细读。
信纸上除了多出许多絮絮叨叨向她倾诉思念之情的话语,旁的与蒋峰毅说的并无二致。
可是——
姜鹤羽轻轻掸了掸信纸,嗅到空气中隐约的陌生气味。
江离可从来没有给信纸熏香的习惯。
她辨出其中香橼的味道,思考片刻,取来烛台,将写满字迹的纸与烛火隔着一段距离,慢慢烘烤。
不多时,信纸最尾端的空白处竟现出一行方才没有的小字。
姜鹤羽凑近,细细辨认。
“巴州救友,半月可归,卿卿勿念。”
。
巴州,暴雨正疾。
月黑风高夜,杀人越货时。
这样的天气对穷凶极恶的匪徒而言,正是天时地利。
然而不幸,他们遇上了正规军。
对面那群训练有素的黑衣男子们包头覆面,只露出一双双锐利的眼睛。
令行禁止,雷厉风行,与京中的精兵也不遑多让。
这也便罢了,奈何他们的装备也是一等一的好。一刀砍到他们身上,不仅不见血,甚至还能清楚听到刀口与黑衣之下盔甲相撞的铮然之声,让人从牙龈酸到太阳xue。
匪徒大骇,瞪大眼面面相觑。
不是说落水凤凰不如鸡,虎落平阳被犬欺吗?怎麽还能找来这麽多精锐护着他?
明明他们从长安一路尾随过来,从未看到有任何可疑之人接近!
“操了!你们难道是边军精兵?!”
黑衣人这边无人应答,队伍里,除了领头之人的简短的指挥声和其馀人闻令而动的打斗声,再听不到旁的杂音。
百馀人有组织有纪律地且战且退,混战一夜,从城郊打到几十里外,总算赶在黎明前夕,甩掉了伤亡惨重却穷追不舍的歹徒。
一行人找了个破庙,精挑细选出三具贼人尸首,泼上桐油混着干树枝丢进去,一把火燃起来,烧得仅能堪堪辨出人形。
天光大亮,刺眼的火光渐熄。
将士们护着人往西南方向而去。
没人知道救的是谁,唯一心知肚明的是,这些所谓的匪徒,不过是僞装起来的杀手。
新一天的太阳平平无奇地从地平线上升起。
清一色的黑衣人中,四道或坐或躺的锦衣身影分外显眼。
劫後馀生的锦袍男子擡手,遮了遮刺目的阳光。他咽下喉头腥甜,牙关咬得死死的,眼角微微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