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作旁人或许会欣喜若狂,对齐桓景来说,却是痛如刀绞。
他愣愣地接过宫人备好的毒酒,听到齐懿的声音有些飘渺,“去吧,你一定要亲自动手。”
然後齐懿看到毫无反应的谢温,稍稍颔首,说道:“朕记得,你跟老二有仇,朕见你伺候过芷若,朕赏你一个恩赐,你跟太子一块去,看着老二怎麽死的。”
谢温:“……”
齐桓景捧着那壶毒酒,临行前忍不住回头问了一句,“父皇,您还记得梓解的名字吗?”
“谁?”齐懿一怔,“梓解是谁?”
“是您的二子,我的弟弟……”齐桓景的眼神逐渐黯淡,望向地上,不知看些什麽。
齐懿歪头思索了片刻,晃晃头,“那不重要。”
齐桓景彻底被拔去了精气神,与谢温走去齐泽仪幽禁的宫殿时,趔趔趄趄,摇摇晃晃,好几次撞上谢温的肩膀,可那壶酒是拿得稳稳当当。
齐泽仪幽禁的宫殿除了有重兵把守之外,还有很多长得茂盛的竹子。不由得让谢温想起齐泽仪在京城的别院,也有这麽一小片竹林,甚至叫她回忆起青州时,见到齐泽仪坐在竹林之中的那副模样。
兴许,那才是他真正的样子。
齐泽仪没有谢温想象中的落魄,齐桓景与谢温上门时,他正躺在光秃秃的榻上,看话本。
馀光瞥见他们二人,心情颇好地邀请他们坐下来,只是喝的是凉水,屋子也有些漏风,吹进来凉飕飕的。
绕是如此,齐泽仪的折扇仍不离手,神情褪去以往的阴郁,倒是有些开朗起来。与高大却颓然的齐桓景相比,两人的形象有些互换。
齐泽仪看到齐桓景久久不撒手的酒壶,当下了然,“这是父皇赐的毒酒吧。”
齐桓景讶然,“你怎麽知道……”
齐泽仪朝殿外看了看,阔然笑道:“今日天好,我们到外头坐坐。”
于是齐泽仪领着二人到庭院的石桌石凳,石桌上还摆放着未下完的棋局。
“这是?”齐桓景一眼就瞧到棋局有些不同,迟疑问道。
“谢温教我的新围棋下法。”
谢温:“我没教你。”
齐泽仪坐在石凳上,身後的竹叶随风飘散,有几片飘落在他发上,衣物上。听到谢温否认,也只是笑了笑。
他似乎比从前更爱笑了,笑得很真心。突然让谢温回忆起之前铁头念她话本的台词,下意识脱口而出:“铁头呢?”
齐泽仪抿抿嘴,擡头反问:“你以为那日地动,是谁点燃密道的火药?”
谢温怔然,虽然心里早有猜测,但落实後仍是叫心空落落的。
他说完,转向坐在另一边的齐桓景,“母後,也死了吧。”
不是疑问,是陈述的语气,令齐桓景更是苦闷,“你到底猜到了多少。”
可他这个做兄长的,是蒙在鼓里。
齐泽仪耸耸肩,“没多少。”
说完他望了望天色,伸出手,认真地道:“时候不早了,我得快些上奈何桥,早点投胎享清福。”
谋算了大半生,毁了无数人的一生,是时候该了结这一切了。
齐桓景的指尖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後是放开了手,将酒倒在齐泽仪弄来的空茶盏中。
清澈如水,不见毒药侵蚀的混浊,仿佛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壶美酒,醇香扑鼻。
齐泽仪毫不犹豫地捧起就喝,下一刻被齐桓景抓住了手,齐泽仪疑惑地看去。
齐桓景露出多日来第一个笑容,虽然很浅,但很温柔。
他说:“你还记得小时候我们偷偷跑到空的宫殿玩,玩累了直接倒头就睡,引得宫中无数人里里外外地找我们这件事吗?”
尽管齐泽仪幼年就被抱走送给皇贵妃,但已有弟弟记忆的齐桓景,会瞒着其他人偷偷去找自己的弟弟玩耍,只是後来,他的弟弟似乎长大了,不再与他一起玩耍了。
齐泽仪沉默半晌,道:“不记得。”
齐桓景咬咬苍白的下唇,“那你记得你七岁那年发热,躺在榻上许久,差点要错过你的生辰,于是我悄悄跑到火离宫,给你送生辰礼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