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一万步讲,就算这样的爱他得到了,又有什麽意义?
于是林延述努力把脊背挺得笔直,即使灰暗的瞳孔里已经溢满泛红血丝。
他咬紧牙关,一字一句道:“你今天就算是打死我,我也不可能会跟你回去,更不会再为你弹琴!”
闻言,林成责目眦欲裂:“行啊,那我今天就打死你这个混账!”
就在第四棍即将落下的瞬间,男人携满怒意的动作忽然毫无征兆地卡顿在了原地。
但这并不是他突然心软或开始反思自己的行为是否过激,更像是愤怒到极致,火山在濒临爆发的临界点被骤然堵住出口,火气四溢在身体里,无法消化,直至破裂。
下一秒,在林延述惊惧的目光中,林成责重重地摔倒在地,双目紧闭。
晾衣杆从男人手中掉落,翻滚着逃向远方,而林成责的身躯就像一座大山轰然坍塌在林延述面前,顷刻间,灰尘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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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
抢救中三个字猩红亮起,蓝色大门紧闭。
林延述半蹲在门口,身体不停颤抖,他单手掐住自己腹部,用疼痛来保持冷静,满目只馀懊悔与痛苦。
身旁不时传来家属们庆幸或绝望的哭嚎声,林延述迷茫地仰起头,常常被外人夸赞聪明的大脑在此刻却变得呆钝不堪,近乎无法运转。
等到柳薇与林桦越赶来时,他才稍稍有了些力气,努力地扶着雪白的墙面站起身体。
可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清脆的巴掌声便在下一秒落在脸上,林延述被扇得狠狠偏过头去,口腔里一阵血腥之意。
柳薇眼眶发红,呼吸急促,怒声道:“林延述!他今天要是出什麽事,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瞧见这个情形,林桦越连忙搀扶着柳薇先行坐下:“妈,你先别生气,要是你再因为哥气坏身体怎麽办?”
一旁的护士推开门,顾及着他们是病人家属,面无表情地提醒道:“声音小点,有事情去外面吵,别在医院里闹。”
“妈,对不起。”林延述把喉头那点腥甜用力咽下,踉踉跄跄地走到柳薇面前,“我不是要故意气爸的……”
“不是故意?你为什麽总是不能让我们省心一点!”柳薇抖着手指指向林延述,语气发狠,“早知道有今天我还生你做什麽?当时怀你的时候我就说要打掉,你爸他非不同意,现在倒好,给自己生了个祖宗出来!”
“妈!”林桦越低声道,“你这话有点过分了。”
女人的话语就像根锥子般径直刺入林延述的身体,但他现在已经很难再感觉到痛苦了,又或许痛到极致本身就是没有感觉的。
他轻轻喘着气,神色衰败,喃喃地重复道:“对不起,对不起……”
好在林成责当时只是气火攻心昏了过去,并没有什麽大碍,很快就苏醒过来被转到了普通病房。
柳薇没让林延述进去,语气冷硬地让他赶紧滚。
林延述麻木地点头,走向卫生间拿一次性纸杯漱了漱嘴,红色的血丝淋漓吐出,他擡头,面无表情地看向镜子里的自己。镜中的男生面色颓丧而又狼狈,像是条可怜的丧家之犬,哪里还有平时的模样。
身旁站着的小女孩怯怯地看向林延述,很快从兜里掏出颗糖,踮起脚想要递给他。
林延述注意到她胳膊上有针眼的痕迹,笑着说了句谢谢,却没有接过那颗糖。
从卫生间出来时,他不可避免地路过了林成责的病房。
透过门上透明的玻璃,林延述望到他们一家人正其乐融融地坐在那里。柳薇在林成责旁边独自生着闷气,男人躺在病床上抓她的手,满脸堆着温柔的笑,让她行行好别再生气。
林桦越把削好的苹果递在柳薇面前,撒娇让她吃上一口,林成责说自己也想要,柳薇气呼呼地接过苹果,说这是儿子给我的,你想吃自己爬起来削,但最後还是心软,把苹果切成小块一口一口地喂进男人嘴里。
林延述正看得入神时,肩膀蓦地被人轻拍几下。
他扭过头,只见医院的护士正满脸狐疑地看向他,轻声问道:“您是这房病人的亲属吗?”
“我吗?”林延述顿了下,随即自嘲地笑了。
他说:“我不配是。”
……
林延述备忘录:
2018年10月3日。
如果可以,想忘记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