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下露出的红色纸质边角,以及边角处做回勾状的指尖,道明了这场美梦由何构成。
我上前,掀开他的被子。
折腾了那么久,出了一身汗,他还没洗澡。
刚刚跑得太急,忘了帮他调整好姿势,也没有垫三角枕。
他现在被迫以一种七扭八歪的难受姿势,裹在被子里。
什么也没穿,身下的护理垫已经脏了。
身旁散乱的枕头昭示着他曾试图独自操作过,但没能成功。
一晚上的雀跃在此刻散去,心脏处堵得发疼。
没去打扰邹容。
放好洗澡水,准备好待会儿要用到的所有东西,打开卫生间的门,防止热汽聚集让他呼吸困难。
差不多了,抱着人在椅子里坐下。
他下身还没清理,不能直接放到浴缸里,得先用流动的水冲。
浴缸是专门找人定制的,可以让他坐住不下滑,旁边还有固定氧气管的卡扣。
江亭遇是脊柱受伤严重,从脊椎到尾椎,粉碎性骨折,神经多处坏死。
他的感知要比任何瘫痪病人都弱。
所以现在即使温热的水已经没住下巴,也没被弄醒。
江亭遇特别瘦,此时泡在水里更加明显,皮肤是久不见光的病态白,上面疤痕交错。
有曾经出任务时留下的刀枪伤,也有一次次手术留下的缝合伤。
并不好看。
像一件精心烧制的汝瓷,不小心碎裂,然后被各种修补,每一条裂纹都是难以弥补的遗憾。
没敢让他泡太久。
快速洗完头发和身体,就把人从水里捞出来,用浴巾裹紧,抱回床上。
插尿管、导尿、穿纸尿裤、穿睡衣,然后按摩。
弄完这一切,江亭遇原本湿乎乎的头发已经半干了。
他头部做过几次手术,必须要全部吹干才行。
插好电拿起吹风机,一转身发现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眼珠转了转,又困得再次睡着。
鼻尖有些泛红,应该是对胶布过敏,得换个位置贴。
我弯腰凑近仔细观察,皮肤细腻没有肿胀,不是过敏。
没忍住亲了亲,刚准备起身,江亭遇抬手覆上来,洗澡时还热乎乎的手,现在已经凉下来了。
他眨了眨眼睛,笑得狡黠。
原来是装睡。
“不困了?”
“想和你一起睡,自己一个人睡不踏实。”
他右手使力,顺着力道枕在我腿上。
新长出来的头发已经长过眉毛,吹风机吐出温热的风,吹开头发,露出他洁白的额头。
指腹抚过头皮,触碰到几处明显的瘢痕,都是手术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