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让等离子体束没有辨别主人的能力,楚岚自己的肉体触碰上去也会被无差别的灼伤,各种长兵器法门中专门应对近身作战的技巧绝大多数都无法换用。
阿列克谢别开了致命的第四态集束,又顺力一推,楚岚的脚步不由得乱掉。
嗜血的猎人的熊罴之力再现,终于架刀横斩!
楚岚力有未逮,胸口上猛挨了一下,凶狂的劲力透入体内,五脏和四肢都感到无法言喻的痛苦。
楚岚的肋骨断了不知几根,但恐怖的事情还在接下来。
阿列克谢旋开强壮的身体,手中的宽背巨刃真如世间的山岳一样漆黑沉重,割开来不及呜咽的风雪,陨石般向楚岚坠落。
这当然是足以将任何人拦腰斩断的一击!
如果说刚刚的阿列克谢是一只野兽,现在的他,才更像一个富有技巧的猎人和战士,那个传闻中天纵英才的血脉术士和军事贵族。
楚岚气息不平,脚下还未站稳,此刻连挥动手中的集束器都觉得负累。
他只来得及伸出左手招架,同时眼底覆盖上了浓郁神秘的金色,倾泻而出的神力全力向异能里输入。
猎人喋血的巨刃砸破了神力的保护罩,然后是那压缩后如混凝土般强硬的空气,最后击中楚岚屈起来的左小臂。
皮肉裂!筋骨断!
招架者如断线风筝般飞出。
楚岚整个人窝在了一处雪堆里,全身经脉都感到撕裂的痛苦,至于用于直接招架的左手小臂,更是完全感受不到。
他的小臂连同手掌……整个如同烂泥一般,死寂地卧在冰冷的雪和泥之间。
那团血肉模糊的肢体,除了还靠着几线皮肤或者软筋连接在楚岚的身体上,和他已经毫无关系了。
阿列克谢踏步而来,巨刃投下的阴影遮蔽住楚岚的视线。
楚岚平静地直视他,鼓动力气,伸出还有知觉的那只手。
……
好冷。
真的好冷。
我是在哪里?
逐渐降温的血液从七窍里洇出,染红身下纯白的雪层,像是一朵凄美莫名的猩红色花朵。
而那道娇小的人影,就是这朵血花的花蕊。
可她在黑斗篷下扭曲着匍匐想要求生的身体,和那如此纯粹美丽的血和雪比起来,倒显得十分丑陋和不合时宜。
她的指甲嵌进了雪层下的黑泥土里,这片土地刺骨的寒冷顺着指骨一节节传进她的灵魂。
家中的壁炉和妖娆的火焰,温暖的被褥和惬意的热水,好像就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本就负荷使用的术士血脉不仅没能休息,还因为术式中断遭遇了强烈的反噬,这时候再也不能给她任何帮助了。
敌人的斩击和坠落的伤害,只是压倒这具身体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只想睡一觉,好好休息。
可她还不想死。
她想,她还是个被赐福的逆约派行刑人。
也许……可能……能不能……有那个共同的救主像拯救先祖一样救我一次呢?
她努力睁开模糊的眼睛,用目光贪婪地瞪望圣彼得堡晦暗天色所展示的一角小小世界——她知道这是永眠前的最后一眼。
她看到风雪飘落如此之慢,纷纷悬停在这寂静的林原之上好像为了欣赏默剧落幕;
她看到遥远的地方,滴血大教堂那艳丽的洋葱头在夜幕下五光十色好像为了天国的最后晚餐;
而喀山教堂的柱廊依旧肃穆冷酷,对濒死的信徒也不肯假以辞色好像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她望着教堂,突然有一股幸福的感觉,仿佛看到了在死的后面是神的生活……她的眼皮无力地耷拉下来,一片红色的黑暗吞没她。
可是在她心中,热血开始最后一次翻腾。
眼前万花筒般变幻,过去的景象从热血中纷纷浮现。她觉得,这临死的一秒钟,又把一切往事冲上心头。
比起现在,显得多美好的童年父亲、母亲、妹妹、家仆和友人,他们和他们的爱与信念还在她的身边。
逝去的短暂幸福,恰似画卷顺着血管急遽地展开。
她伸手抓握,抓进一手冰冷而生硬的泥土。
而她此刻在这地上屈辱地扭曲挣扎,不能生也不能死,多像妹妹蕾娜塔初患病时,一个人摔倒在房间地上那痛苦不甘、却绝不肯出声向外面求助的蠕动!
她在这人间的一切无知、委屈和自以为是的一意孤行,是不是当然遗传自她殁亡的父亲,那已被他为之奉献一生的事物背叛的父亲!
温柔的母亲啊,我绝学不会、也永不能和你一样善良地带上肮脏的蒙眼布。我有多爱,就有多恨!我有多恨,就有多么无能!
我已是这最肮脏的背叛者,最冷血的刺杀者,最不虔诚的基督徒。可又还能做了什么?我已经做了所有,没有新的路再在前方。
她一直都多想让蕾娜塔心头的阴云消散,可现在,她心里腐烂的想法恨不得立马杀死自己!
她手脚并用地蠕动爬行着,自己也不知道要去那。
她没有多余的力气抬起脸,于是那苍白的额头一路顶开一层层积雪,高耸的鼻梁和玫瑰色的嘴唇陷进满是腥气的泥土,像是最后一次亲吻她向上帝许誓要守护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