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
那邂逅一个美好的灵魂也是好的。
我要让她看见真实的我,不矫饰,不遮掩,不躲藏。
这也许是一种危险地寻求安全感的方式,以展现博取认同,一上桌就全押。
但我就是想,这世上能我乐意、我想恣意妄为的事情也很少了。
而且我光明磊落,有什么好怕的?
这也是一种……考察核验的方式,嗯。
但是我们用这世上的美好去考察核验。如果不喜欢,那也不是任何人的错。
蓝牙音箱里的雨声从耳朵流进的意识。
她从床上翻身坐起,打开猪场云,分享今天听到的很喜欢的一首歌给章澈。发完,也不看回复,也说不上等,只是又躺下去,望着天花板。
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喜欢一个人了,从一开始就这样喜欢。虽然谈不上多喜欢——不能违背自己的原则自欺——但是,也比喜欢绝大多数人要喜欢。
哪怕只是短暂地享受去喜欢一个人的感觉。
人活着也没有多少东西是真实不虚的,一切所得,大多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她从来都觉得,爱的感觉、体验还有回忆,是最真实的,因为它纯真热烈,像一杯好酒。
单纯的永恒就是单一的瞬间,因为刹那间什么都留不住,只是发生。
雨声潺潺,过了一会儿心思冷静,她又打开书。
长夜漫漫,有时看到好书一下子就过去了,甚至感叹过得太快、人要睡觉、不能拥有不睡觉的自由——比如那年读《繁花》原著时——有时又真的漫长。她总是有害怕人生短短数十年被自己虚度了的焦虑,但又不能事先选择一件值得的事,或者说“值得”这概念本来就不是先验的,只有如基督教般的“因信称义”,信了就是值得,不信就算成功顺利百分之百实现了也会觉得不值得,而这种价值衡量还会在后来的时光里一再改变,一再演化,直到人死去,时光停止,没有更改余地和需要了。
死都死了想那么多?活人世界的事和我们都无关了。
然而人说不滞于物,但会自己画地为牢,自己成为自己的监狱。赵本山在《一代宗师》里的台词,佛家说的放下,最需要放下的不就是自我么?不过对于很多人来说,没有了自我,也就没有了观察一切的根本。“我”即将消融的感觉是恐怖的。
我只有我,周旋久宁做我当然好,但是大部分时候,总是在和自我周旋。
周旋,绕圈,磕磕碰碰,火花四溅……
蓝牙音箱里流出来的变成雷雨声。
如果我们听着同一首歌,你会和我拥有一样的感受吗?你会感受到我的感受吗?你会……
手机震动一下,她拿起一看,是章澈,说自己刚刚加完班,倒是在家里,“真好听的歌啊。”
那首歌叫《lostuia》,祁越又按下播放键,坂本龙一风格的作曲,几乎是虚弱的女声缓缓吟唱,一开始简直让人觉得歌者与听着都即将悄无声息地死去,呼吸脉搏依旧地死去。然而歌到后半截,听起来又像是料峭春寒清晨薄雾中的阳光,有暖意,还活着,手臂与身躯都可以移动到未来,绕到那个身影的背后,紧紧地拥抱那个人。
她之前不觉得自己已经有一部分缓缓死去了,现在却突然觉得活过来。
章澈没有什么内心的感觉,只是觉得肩膀疼。她懒,本来人也上床了,却不得不把电脑打开加班,二者结合,就变成在被窝里端着电脑,端了一会儿屁股酸,就盘腿坐。等到做完,俩小时,腰有靠枕垫着还不觉得,肩膀到颈椎的酸痛就够了不得了。
唉。
世界上的确没有不累的加班,只是说加班内容让你觉得是否可以忍受。以前加班主要是写方案,现在加班经常是许多事情的杂糅,不用写方案固然好,审核方案就不怎么愉快了,何况审核之余还有许多其他的事情要做,它们时不时出现,一个个都很急,从来不是一两句话能摁下去的,不断不断地打断她的注意力。
不能这样搞,她想,这样搞,那些被孵化企业支持不了怎么办?要承认人家的能力就那样,你不能要去一个一米七的人去打现在的nba还要成为优秀的球员。要降低门槛,或者干脆让他们换一个比赛项目,反正公家只要结果,只要效果,怎么达成,是在旷野里寻找方法,并没有规定的路线。
职场是定向越野,人生也是定向越野,每个人甚至都拥有自己的旷野,区别只是,也许有地图也许没有,也许有也不相信地图,也许没有指南针,也许指南针乱转。
这理论越听越有点平行宇宙互相折叠的感觉——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旷野,职场旷野的交叠之处就是需要合作完成的工作。作为leader,她要穿越自己的旷野不说,还要带领下属穿越他们共同的旷野,还要在某些小的旷野里当他们的指南针——
唉!想来想去,她也不觉得自己想到的这个办法这条路就好走多少啊!没有办法的办法有时候既不省时也不省力,只能满足勉强做到的底线。她觉得自己以前不是这样的,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好像也僵化了,难道是条条框框感受得太多了?可是实事求是地说,条框以内的范围还是很宽的,至少,审计还没有每个季度来一次,那就是自己累了?体力心力互相影响,创造力指数降低?
累又怎么样啊,难道能不创造啊?艺术家有的时候不也是被自己的焦虑推着走的吗?
她知道自己不是艺术家,也没有把自己的工作做成艺术的大师级的本领和资源,像个天天在百老汇演出、但是收入不怎么理想的配角演员,眼下能做不过老老实实工作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