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餐饮的人力太多了。而且原材料成本很多时候是浮动成本,人力成本恰恰是固定成本,肯定要把死活都要给的十几万工钱发挥到价值最大。
她觉得博弈的思路应该是说固定成本问题,以餐饮部的毛利润为“要挟”,争取把最难啃的骨头先拉成自己的朋友,朋友不成至少也要是一个战壕里的,一个战壕不成至少不要敌对——
她领导张嘴,说的是餐饮部服务质量差。唉!
谁都知道有时候服务行业干多了容易出现狗眼看人低综合征,但也不能这么直白地说。她作为偶尔参加一线服务的人和经常性的消费者,深深知道有些消费者就是智障和人渣,所谓不好,无非是逢迎得不符合设想,要你拍马屁,左边屁股,拍到右边都不行。
怎么着您肚子里有房卖啊?送我们一套行不行啊?不然我们也变不了蛔虫啊。
她看了一眼说完话的自家领导,发现领导用谨慎的求助的眼神看向大老板。
哦。
然而大老板没说话,在短暂的时间里,只是用自己的沉默填满了时间。
这下好了。
于是后来大家如何用相似的手段攻讦她俩、领导如何疲于应付地回答和反击,都不再重要,甚至最后吵得凶了,纷纷说出各种“如果你要这样就这样、结果你承担”“我承担就我承担”之类的无用气话。等到最后,大领导才勉强出来拉个架,拉完了说,各部门回去整理自己的需求,人力资源回去收集意见反馈,整理再做一个。
散会回去的路上,她知道,想自家领导也知道,不是大老板气馁,她们只是被卖了。也没辙,hr嘛,手上是白手套,背上是锅。
出电梯的时候她看四下无人,和自家领导说起整个事情,“主要是领导——”
她其实想安抚这位脸上满是受伤表情的瘦削女士,没想到领导打断她:
“领导就让我来!”也就不用再说了,都明白。她只好拍了拍对方骨节分明的脊背。
没想到一进办公室,瘦削的女士突然说,“你负责收集各部门的意见,拿他们的意见,和现在有的岗位编制做对比。”
她说好,领导:“明天我们就去汇报。”
她看看表,行吧,一下午吵架,距离下班此时不到四十分钟。
照这种形式,俩月的加班都有了。人啊,不就是伴随着这些破烂玩意在一起生活,还要生活得快乐、尽自己小小的努力、追求自己小小的幸福。
春天一夜之间就来了。暖风一吹,小区的桃花竟然都不争气的开了——觉得人家不争气,是因为章澈总觉得桃花艳而不自持,一阵风吹暖和了就开花,就像被人哄了两句就心花怒放七情上脸。
哦,可不这样又如何?人家花不开的时候,又要说人家傲。
其实她喜欢桂花,温度到了就开,说香就香,不需要你看见花朵然后鉴赏夸奖,只是等待气温、等待秋高,“金风玉露一相逢”——
连着几天回家,走过烂漫桃花,她总有很多遐思。想着想着归根到底,结论无外乎不浪漫地觉得人类就是话多,实际上人家植物不就是被气温给骗了?气温骗人还不是你们人类干的好事?或者浪漫地想,其实桃花永远都是女人内心永远有的小女人、小姑娘,需要被哄、需要被爱,需要这种沉浸在爱里时恣意盛放、美丽而不在意地温柔地抚慰对方和自己的幸福。
桃花开了,她心情很好,她想起自己一直有个理想,就是和爱人一起赏四时花草。看春天漫山遍野的花,看夏天的荷塘,再行走于金秋的桂花和冬月腊梅的芬芳里。世界是美的,因为季节轮转。而四时美景,一个人看总不如与恋人一道来得可爱可亲。
她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经历,但似乎发生时总有美中不足,现在想来,这些不足还污糟了整体的颜色。她明白一直好的事情不存在,就像一直增长的经济不存在,无论量子还是玄学层面,冥冥之中万事守恒。除非一直努力维护,像马克思的价值曲线,上下变化不休,唯求不要偏离太多罢了。
长期的美好的亲密关系真存在吗?春天了,她总是思考这些不大不小的问题,人的努力,真的可以维护一段关系吗?也许ai、算法、机器离取代人还太遥远,因为人类太复杂、太不可控。至少它们无法模拟一个男人的大脑里怎么几个突触信号改变就出现了“浪子回头金不换”,又是哪几个突触一交换又可以让一个女人觉得她的男人顷刻就靠不住了。
大家的心都是海底针,因为我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海有多深、冰山又有多重。
比如这天,此刻,又坐在李玉霏家的漂亮客厅里,却只有愁苦的主人在。当初见面时,虽然她心里觉得叫那男孩是男主人还不到时候,但她期待着那一天,她甚至期待着看见他不断成熟、更加英俊之后,依然忠诚地守在李玉霏身边的画面。人们都喜欢《神雕侠侣》,哪怕没有桀骜不驯如杨过、遗世独立如小龙女,逾越一般认知和礼教的真爱也赏心悦目。
谁晓得今天这样被李玉霏叫来!
本来,周末她难得抽出点时间去看看自己的钱到底能投资理财些啥,和一向对钱敏感的祁越聊着天讨论着买什么(她不想光讨论这些!),并准备借此机会把祁越约出来吃个饭,没想到祁越还在加班,说编制定不完、新的方案写不完,正在赶,从早上九点就到了开整,“应该四点能完,到时候我叫你”。
她说好,然后李玉霏哭哭啼啼的电话就来了。再是作为女性却不喜欢哭哭啼啼,听到好朋友这样,心照旧紧,人马上答应“好好好我就来”,一边问李玉霏出了什么事。哭声中听得大概是和男友吵架、离家出走一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