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扇落下的瞬间,高峻正撞上她那一双含着水光的眸子,她眉心花钿红如火,金箔贴的牡丹在额间灼灼欲燃,见她将视线错开,轻咬着下唇,将唇脂蹭浅几分。
他喉结滚动,只觉得日光晒得身上燥热,不若今日少穿一件内衫。
两人愣怔在原地,礼官见高峻迟迟不动,上前小声提醒道:“驸马爷,还不快登车。”
高峻应下,与公主同乘,两人并肩而坐,繁复的喜服彼此贴着,高峻以馀光虚瞄着她的侧颜,小声炫耀道:“公主,我刚才背诗背得如何?若是我苦学,我弟弟和谢珩这厮,定然会拜倒在我才华之下。”
李玥心中的紧张经他一逗,霎时间散了个干净,她梨涡浅浅,仍恪守着仪态:“自是极好的。”她不断抿动唇瓣,犹豫良久,才柔柔说道,“以後,莫唤我公主了。”
四下顿时寂静无声,片刻後,她耳畔传来他清亮的一声:“娘子。”
“夫君。”
两人脸上染的绯色倒比喜服更艳。
銮驾入宫,再拜帝王和宗庙,宫内的礼仪便结束了,沈昭随着李立雯站在女列中,只远远看见他们两人的身影。
公主府建在宫外,仪驾缓缓向宫门驶去,待出宫後,谢珩等一行傧相随行在後。
街上,百姓人头攒动,金吾卫肃然立于两侧,维持现场秩序。
因着公主祭拜祖先等仪式均在宫中举行,百姓们无法全程观礼,个个掂脚,扬着脖子望向路中间的銮驾。
嘴里不住赞叹,郎才女貌,一对璧人。
一扫曾经坊间的传言,喜气在整个长安城中弥漫。
礼成之後,本还有宫宴和家宴,李玥不喜在宫中宴饮,每每都是父皇喝得醉醺醺,那些歌舞见得多了便也就腻了。
正逢边境战事吃紧,国库不丰,她主动提及省下宫宴,只邀相熟的知己好友在公主府小聚。
景明帝知她这个女儿自小懂事乖顺,哪怕是简办亦不想苛待她,最後同礼部商议之下,先在宫内办个小型宫宴,只宴请三品以上的官员及其家眷,至于宫宴之後她想再如何操办,便全由她自己做主了。
沈昭并未出宫,而是随一衆女眷在宫内等待宫宴,可李立雯却借故先一步回了王府。
依着宫内礼制,李立雯作为景明帝的皇妹,应是在女席之首,沈昭无任何封号或品阶在身,自是在队末。
可李立雯却偏不顾礼数,站在她身旁,毕竟是当今陛下的皇妹,也无人敢苛责于李立雯。
初时,她还以为李立雯不放心她出席如此重要场合,怕她出差错,可她总感到一丝难以言明的奇怪。
礼成之後,李立雯更是先一步离席而去,倒并不在意她在宫内如何。
宫内礼制森严,虽已经由礼部细细规制每一个细节,但她们作为宾客只有等候的份儿。
沈昭同长安城里的高门贵女只有几面之缘,连认识都算不上。
但她们有自己的圈子和熟悉的玩伴,各自聚成一堆,只馀沈昭一人坐在一旁。
小姐们此番入宫,所带的婢女不得随行,又在太阳下晒了一上午,本就神情恹恹,一个个在府中都是千娇百宠的身子,哪受的这样的苦,她们坐在会客厅内,虽已备了酒水,但一个个锤着肩颈,又累又饿。
沈昭倒没有那般娇弱,且满心思都在李立雯身上,捉摸不透。
还未等她琢磨透个中缘由,一个内侍于人群中寻到她,递上一盘糕点,笑着说道:“可是沈昭沈姑娘?贵主儿辛苦,这是谢将军让奴才给您送些糕点,谢将军交代,待宫宴之後会在玄德门等您。”
沈昭谢过接下,心中泛起丝丝甜意,他便是事事都会考虑到她。
衆人默然听着太监的话,眼中艳羡不已,她们的父兄平日出入宫廷,自是同宫中之人相熟,何况吩咐个奴才罢了。
但有心同无心,终是千差万别。
沈昭亦不独食,她还想多尝尝宫中的喜宴,可不能由一盘点心将自己喂饱了,招呼着各家小姐一同分享,小姐们累了半晌,也不顾及其他,围上来连声谢过,各自取了一块,不多时便一扫而净。
方才围成一堆,无意同她搭话的人,也主动围上前,一群人说说笑笑,纾解等待中的无趣。
一个时辰过後,公主驸马一同入宫,太监引她们入席,待景明帝和皇後入座後,宫宴开始。
沈昭坐在女宾一列,四周皆有软纱帐阻挡,另置屏风,谢珩等其他男子皆坐于另一侧,人影虚虚绰绰,看不清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