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手的银筷与盘子撞击一声,如钟槌敲在神经上。千镜滢猛地惊醒,心突突直跳。这感觉有些熟悉。她撑着桌子起身,“再晚回去,宫里怕是要落锁了。”
林冠清擡手要将她扶住,千镜滢却往後退了两步,眼里有戒备,还有一丝怀疑,纠结,难以置信。
他面容微僵,眼底浮现出千镜滢从未见过的情绪,似笑,还有克制不住的兴奋。又像是对上什麽瓷器,怕她磕了,“阿滢,你醉了,我扶你去休息。”就在他要碰到千镜滢的一瞬间,一枚银针朝他斜射而来。林冠清反应极快,擡手避开。
千镜滢心力交瘁间,手臂被人一拉,撞入一人怀里,一股熟悉的冷香萦绕在鼻尖。
林冠清晃过神来,身前已没了人。
于此同时他脖颈一凉,一把剑架了上来。四周是数名暗卫。
千镜滢勉强支出些力气,拽着楚裕言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看着林冠清,惊怒又难过,“我对你不好麽?”
林冠清笑了声,“阿滢,你对我很好。就是因为你对我太好了。。。我在这世间已经没有什麽值得留念的了,为何连你也要这般残忍对我?只是因为他,昔日种种皆不作数。你可知我在西陵那三年是如何过来的?”
“我告诉自己不要恨,可如今我明白了,我生来就是任人摆布的。去顺连,西陵,还是京城,全都由不得我。我只想要一个你,也有错吗?!”
他说罢又逼近几分,直到脖颈传来刺痛,粘腻的血液顺着白色的皮肤滑下。耳边传来冰冷的女声,“别动。”
千镜滢心跟着一刺,可这次她没有选择安慰,“所以你就要将我劫走?”
“你可想过这件事传出去,我爹娘怎麽办?你说你喜欢我,却并不在意我的感受。这便是你说的喜欢?”
楚裕言将人扶紧,“别说话。”
她如今这个状态,能把这一整句话说完已是不易。
林冠清双目赤红,看着二人,他又上前几步,刀刃几乎要割破喉管,可他好似浑然未觉,只是任由鲜血染红衣襟。
“我知道,我对不住你。可我想对你好。”
千镜滢看得心惊肉跳,不愿再和他说话,“放他走吧。”
“就当你我从未认识过。”
楚裕言眼里似有不赞同,他盯着林冠清,眼中寒气逼人,下一瞬他脖颈传来温度,被人环住。他眼中冷意化开些,等收回视线,寒意已尽数消散,转而是一抹後怕。
他目光一眨不眨沉在她身上,“你给她吃了什麽?”
剧烈的情绪翻涌过後,他眼里只剩下麻木,“我不会伤害她,软筋散罢了。”
楚裕言不再耽误,他将人打横抱起,吩咐了声,“封锁消息。”
千镜滢被楚裕言抱到马车上,她靠在他肩头,闭着眼,大脑一片混乱,心里闷着疼。
少时总角之宴,及长共游湖赏灯,同悲同喜,一夜之间翻天覆地。
楚裕言见她额头渗出汗,尽量调了个让她舒服的姿势,“难受吗?”
千境滢摇摇头,“你不必担心,这药我中秋宴中过一回,也就那样。这次剂量没上回大。”
“困了,睡会。”
楚裕言便不再说话,只静静看着她。
安静片刻,千镜滢闭着眼,又断断续续道:“还记得那年我要入宫。。。那时阿爹阿娘都在边境。我心中不安,清哥哥摸着我的头,告诉我若有人敢欺负我就告诉他,他替我出头。”
“我快要认不出他来了。”
“人都是会变的。”
千镜滢笑了声,睁开眼,“你也会变吗?”
“会。”
就像他从前不喜千镜滢纠缠,不喜她越界,可如今只想与她日夜纠缠,只许她对自己越界。
饶是早有准备,但千镜滢听到这个答复时,还是有些失望。
却听他接着道:“陵谷变迁,物换星移。但星契于天,山生于地,缠藤绕树,骨肉相连。除非天倾星散,地崩山摧,否则永不分离。”
千镜滢目光微动,搂住他脖颈。
“其实当年我也有想过……”
想过像林冠清这样疯一次。
“什麽?”
千镜滢松开手,坐直了些,同他拉开距离,“你有没有想过,我被你们家摆弄了一辈子?”
“幼时入宫,後来两次赐婚,都是那位一句话的事,左右了我十几年。我那时真想把那位一巴掌打死…”
如今林冠清回京,却又被一句话调到一个自己全然陌生的地方,度过半生。被动了一辈子,有朝一日也会想办法捏住主动权。
千镜滢话到一半,擡眼看了楚裕言一眼,“你看什麽?要治我大不敬吗?”
“我若要治你大不敬,无需到今日。”
确实,千镜滢从前明里暗里也没少骂老太婆,也不知他听进去多少。
楚裕言轻轻牵住她手,直到十指相扣,“我尽量不去强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