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喝得太晚,睡到中午才醒。网吧里有大飞他们照看,我也放心,索性去喝喝茶。
福兴里老茶馆,三伏天的午后,竹编凉席粘得后背闷,我捏着半杯温掉的茉莉花茶,听对面摆象棋的老张头拍着桌子骂:“周琦那狗娘养的!昨天半夜强拆南门外的老宅子,把人压在里面了!”
“谁?”我手指无意识绞着茶杯柄,茶渍在掌心晕开个暗褐色的印子。
“老李家的二小子,李建国。”老张头啐了口痰。
“就是在天琦工地看材料的那个,昨天半夜值夜班,周琦的人没打招呼就推墙,等挖出来的时候,人都凉透了,脑袋扁的跟块饼似的。”
我的后颈突然紧。上一世的记忆像被捅破的蜂窝,嗡地涌上来——年天琦集团的“南门外强拆案”,死者李建国,家属闹了半年,最后被周琦用三十万和一份“意外事故”的调解书压了下去。而董乐,就是在那之后三个月,跟着周琦去了香港。
“现在呢?”我往前凑了凑,竹椅腿在青石板上蹭出刺耳的声响。
“家属在天琦集团门口闹呢!”旁边卖西瓜的王婶插了嘴。
“他娘坐在地上地上哭,儿媳妇晕过去了三回,他弟弟拿着菜刀要砍周琦,被保安按在地上打。”
我抓起桌上的帆布包就走,自行车铃撞的门框叮当响。
南门外的路还是坑坑洼洼的,我骑的飞快,路过国营百货大楼时,橱窗里的彩电正在放《新闻联播》,主持人的声音飘出来:“深化市场经济改革,促进民营企业展……”
天琦集团的办公楼在市中心,是栋刚盖了一半的九层楼,外墙上还挂着“天琦地产,打造城市新名片”的红布标语。
楼前的空地上已经围了一圈人,我挤进去的时候,正看见李建国的母亲,一个穿藏青布衫的老太太,坐在碎砖头上,双手拍着大腿哭:“我的儿啊!你昨天还说要给我买块绿豆糕,怎么今天就没了?”
她的头全白了,间插着根褪色的银簪,眼泪把脸上的皱纹泡的亮。
旁边躺着个穿碎花裙的女人应该是李建国的妻子,被两个中年妇女扶着,眼睛闭得紧紧的,嘴角挂着白沫。她的肚子微微隆起——上一世我记得,李建国死的时候,他媳妇怀着六个月的身孕。
“让开!让开!”几个穿保安制服的男人挤进来,领头的是周琦的贴身保镖,侯三。前阶段在游戏厅还见过他,下手黑的很。
他指着老太太的鼻子骂:“老东西,再闹就把你抓去派出所!”
“你敢!”一个穿旧军装的年轻人冲过来,一把推开侯三。
“我哥是被你们砸死的!你们这群杀人犯!”他的胳膊上还缠着纱布,应该是刚才被保安打的,血渗出来,把纱布染成了暗红色。
“李建军!”侯三冷笑一声。
“你当你还说部队里的班长呢?现在是市场经济,懂不懂?拆迁是政府批准的,你们再闹,就是妨碍公务!”
“政府批准?”李建军瞪着眼睛,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
“这是你们天琦给的通知,说三天后拆!昨天才第二天,你们就半夜来推墙!”他把纸甩在侯三脸上。
“我哥在里面睡觉,你们连个招呼都不打,是不是故意要他的命?”
周围的群众开始议论纷纷,有人小声说:“天琦集团跟区里的王区长是亲戚,肯定早就打通关系了。”
有人叹气:“这家人可怜,建国才三十岁,孩子还没出生呢。”
我盯着侯三的脸,上一世他就是帮周琦摆平这个案子的,后来升了天琦的保安经理,oo年因为挪用公款被周琦送进了监狱。现在的他,还带着点小混混的嚣张,根本没把这些老百姓放在眼里。
“少t废话!”侯三挥了挥手,几个保安就要去拉李建军。
“把他们都带回去,等周总来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