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摸着符纸,担忧师父当真打上无妄门,那姜松……应当会害怕吧。
清念小心蹭着他的手臂,试图安慰主人。陈生轻笑一声,握住剑柄,目光扫视着石窟,用力挥出一剑。
巨大的冲击撞落几颗碎石,封印在片刻亮起後复归于平静。
陈生细细摸索着,总算摸清了此阵的布局,几经尝试便知晓冲破并不是毫无希望,只是他的修为还是太低。
他急忙走到石窟内部,这里放着他往常囤攒的灵药,以备不时之需,如今总算派上了用场。
以药灌出的修为并不牢靠,因此他从未走过这条路,只是如今他没得选。
几颗灵药入口,激昂的灵力冲得他内府紊乱,血迹沿着嘴角滑落,他果断打坐,试图压下灵力,下一瞬便被卷入汪洋大海。
海中毫无方向,他找寻着一叶扁舟,却被撞得看不清视线,接连呛了几口水,意识恍惚之际,远处一个瘦小的身影飘飘荡荡着靠近。
他努力睁开眼,只见木板上坐着熟悉的小兽,一对松鼠耳朵焦虑地竖起,嘴里吱吱乱叫,应当是在喊他的名字。
陈生嘴角扯出一抹笑意,拼着全身力气向自家松宝游去,好不容易握住木板的边缘却半晌爬不上去,松宝使出吃奶的劲想帮他,尖锐的爪子搭在手旁,不觉疼,只觉可爱。
陈生喘着气,不知哪来的力气总算爬了上去,松宝大叫着趴在他身上,一身柔顺的毛发也被海水冲成了条状。
他顺着松宝的毛,小心地将它搂到怀里,滚烫的气息吹拂在小松鼠的头顶,心中浮现的,是另一张骄横伶俐的脸。
在一阵惊涛骇浪中,他紧紧抱住唯一的热源,轻声回应道:“再过几日,我定会去找你……”
只是几日眨眼而过,再度睁眼早已不知时日。
耳边那一句“我有点想你”似还在回响,陈生握紧清念,将符纸悉数放入怀中,随即闭眼,神念霎那展开。
灵力沿着脉络不断蔓延,逐渐潜入阵法各处,随着一声轻呵,陈生高举清念,一跃而起,剑如破虹,直直斩断石窟内壁,轰鸣不断,在一片硝烟中,陈生仍屹立不倒。
阵,破了。
陈生喘着粗气,这一剑抽尽他体内灵力,只能撑着清念勉强站立。
石窟正门已被碎石堵住,唯一的出路是背面的破洞,不知前路在何处,他来不及思索,便先取出安放在怀中的符纸。
期待许久的火焰再度出现,他努力维持话语中的平静,却仍难以吐露心声。不住舔了舔下唇,陈生轻笑着,仿佛面前正站着那闹脾气的小松鼠精。
“一切安好。我……能来见你吗?”蓬勃的念想念到最後,只留下一句恳求。
天下之大,他一时竟无处可去,只想见到姜松,见他暗搓搓地使坏又悄咪咪地溜走,那才是心安之所。
他静静数着时间,不知何时才有回应。
终于,灰暗的石窟中,一道明媚的火焰送来烈日般的少年,清扬的声音带着怨气,又满是藏不住的担忧,“陈生!你居然敢这麽多天都不来找我!还想见我!做梦去吧你!”
陈生扑哧一笑,虚脱的身子总算有了力气,他将清念收回剑鞘,手扶着石墙向前走去,末了又传去一句,“好,明日见。”
符纸幽幽升起,少年扭捏着开口,陈生仿佛能看见他那撅嘴的样子,“要是明日见不到你,你就休想再见我一次!”
符纸落下的灰烬被陈生悉数收起,存放在布袋中,温热的触感似少年的体温,陪在身旁不显得他只是一个人。
陈生正色看着面前的洞,所剩无几的灵力早就用来传音挥霍得精光,现下只能徒手挖着,干净的手刹那满是污垢,漫天的灰落在他的脸上丶头上,却让他更加冷静。
师父的话还声声响在耳边,陈生漠然看着越来越大的光明,只觉盛山宗已不是他的容身之所。
他的道心不允许他接受师父的话,他不能接受师父堂而皇之地说,蛇妖只要不造杀孽便不用惩戒。
错了就是错了,将功补过不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哪怕姜逸对姜松有恩,对师姐有恩,那都无法抹去他杀戮的事实。
况且,盛山宗放任姜逸在外杀戮却久无行动,不正是助纣为虐吗?又谈何救济衆生。
待洞口总算能容纳一人时,陈生已恢复平静。只靠一腔怨气并没什麽用,重要的是要怎麽做。
面前是繁茂的山野,林间小路直通云间,是一座他从未踏足的後山。
陈生环顾四周,确定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便不再犹豫,轻轻拍打身上的灰尘,像是一个不幸落难的翩翩公子。
他大步迈向前方,双目坚定,纵使不知前路是何许光景,步伐并未缓下一分。
一如当年玉峰山中,那个满身血污的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