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妉心挑灯彻夜未眠,叹声连绵。她始终不明白,一次看似平常的小打小闹为何会落得这般田地。是蔡寻对她的纵容宠溺到了头,还是老道有意为之?不然那日正南门下,为何道出那番动人心魄的豪言壮语?她险些就信以为真。
辰时,天微亮。
沈妉心挎着包覆开门出来,打扫院落的小侍童闻声望来,打趣道:“先生今日不赖床了?”又瞧见她肩上的包袱,疑惑道,“先生这是要出远门?”
“我……”沈妉心张了张嘴,被逐出师门一事如何也说不出口,转了话锋道:“不出远门,就是到宫外去历练一阵,免得老蔡头儿嫌我整日在他跟前碍眼的很。”
小侍童眼珠子一转,翘起下巴得意道:“先生又骗人,蔡大家昨日听闻鲁国公来寻先生,二话不说一路骑马狂奔回来,怎会嫌弃先生碍眼。定是先生背着大家偷偷溜出宫去寻乐子!”
沈妉心一愣,胸中澎拜,“就他那老腰杆,还骑马狂奔!?”
小侍童捂嘴偷笑,望了一圈四下无人,才道:“可不是嘛,回来时路都走不顺溜,直喊胯疼。”
沈妉心面色惨白,紧握拳的手指节发青。她擡头朝前望了一眼,那是蔡寻寝屋的方向,这一刻沈妉心猛然醒悟。于清流雅士而言,名节比命重。于沙场将士而言,手中刀剑就是命。于无寻道人而言,命重如泰山,亦轻如鸿毛。而金银,则是一抹尘埃,轻于万物。
“先生?”小侍童轻唤。
沈妉心摇头失笑,她心知无法打败无寻道人心中那堵扎根的高墙,好比那《两小儿辨日》中的孔圣人。圣人尚且有难断是非之时,又何况是个无寻道人。她拍了拍小侍童的头,柔声道:“本先生就是尊师令出宫涨见识,你可得替我照看好蔡大家,待本先生学成归来,赏你一整盘鸡腿儿,如何?”
“一整盘?”
“鸡腿儿。”
“得嘞!”
沈妉心又望了一眼,举步离去,走的格外洒脱,不曾再回头。
“就这麽让他走了?”颜梦卿不知何时来的,两位老者并肩立在正厅檐下。
蔡寻一副不茍言笑的模样,冷哼道:“难不成我还得给这小王八蛋十里相送?”
“可你此时将他逐出宫,就不怕有人暗地里下刀子?到时你便是想护只怕这手也伸不到宫外去。”颜梦卿冷嘲热讽的道。
蔡寻冷眼斜来,没好气的道:“外人皆道,颜大家是青墨院出了名的温良谦恭,我呸!真该让他们好好瞧瞧你这糟老头子的德行。”
颜梦卿不以为意,大肚能容道:“私下里咱老哥俩儿还见什麽外?你该不会已下了先手?”
蔡寻不耐烦道:“瞎扯什麽淡,所谓人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到了宫外自然没了威胁,谁还管他一个微末小民。眼下宫外才算太平啊。”
颜梦卿嘿嘿一笑,脸颊的赘肉跟着一抖一抖,看着格外老不正经。蔡寻被他笑的浑身不自在,问道:“你笑什麽?”
“我跟老于打了个赌,我赌你肯定舍不得你那宝贝徒弟,老于偏是不信,还在小庭院摆了席,说是庆贺青墨院苦尽甘来,还世间一片清净。”颜梦卿拽了拽蔡寻的衣袖,“走吧,还等着他来请你啊?”
蔡寻心中憋闷,一甩袖,“我不去!谁稀罕他那一桌子破酒菜!”
“哎呀!”颜梦卿一把拽住蔡寻的胳膊,“铁公鸡难得拔一回毛,怎可不赏脸?何况那老于头儿还输了我十两银子呢!”
“你们!”蔡寻大怒,“无耻之徒!”
颜梦卿一愣,“诶,老蔡你这可……”
“五五分!”蔡寻大义凛然的把手往颜梦卿面前一摊。
颜梦卿又是一愣,旋即无奈道:“好好好,给你!给你还不成吗!什麽世道!”
蔡寻面无表情的颠了颠手里的五两银子,嘴角微扬:“金银非万能,无则万万不能……”
“老蔡,老蔡!我可事先跟你讲明白了,这钱可是我垫付的,万一老于赖账你可得还我!杵那作甚!走啊!这酒还喝不喝了?”
“岂有不喝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