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靼嘿嘿一笑,将碗重重摔在桌上,“那夥计还没这个胆子,不过吐了几口口水,老子懒得与他斤斤计较。公子,您吃鸡。”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着的烤鸡,递到黑衣公子面前。
黑衣公子出身高门,却没有高门子弟娇生惯养的派头,撕开油纸扯了个鸡腿递给胡靼,“此番随我出门,家中可都交代好了?”
胡靼咬了一嘴肉,含糊不清的道:“公子放心,交不交代都一样,咱家那个死婆娘巴不得老子早点死在外头,她好跟隔街的那个小白脸书生双宿双飞,反正还有公孙家给老子擦屁股,不怕她敢抛下儿子做那龌龊事儿。”
黑衣公子吃相斯文,咬着肉没有言语。胡靼舔了舔嘴边的油汁,笑道:“倒是公子您,可不能折在这儿,兄弟们可都打心眼儿里的敬重您,可不愿做大公子的篱下狗。”
“成败在此一举。”黑衣公子擦了擦手上的油汁,笑骂道:“鸡都买了,你怎不带壶酒回来,省那几个银子作甚,不够公子我补给你就是。”
胡靼一拍脑门,也不顾拍了一脑门的油汁,变戏法儿似的掏出了一个小葫芦,“公子不提,小的差点儿忘了,有酒有酒。”
嘬了一口酒,胡靼心满意足的叹了口气,嘬着手指上的油汁道:“公子,小的这趟出门听到了些传闻。”
黑衣公子哦了一声,胡靼继而道:“好像是南晋的劳什子亲王遭了天灾,失了踪影,城内的公布上贴着告示呢,有线索举报者赏银百两。”
“赵吾?”黑衣公子低声沉吟。
“谁人?”
“今年四月刚封的魏亲王,五皇子赵吾。”黑衣公子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嘴角含着冷笑,“看来咱们的行踪已然败露,尚未过境,南晋帝便已知晓咱们的来意,看来宫中出事儿了,难怪这麽些天赵冶也未递消息过来。”
胡靼愣了愣,有些慌乱,“公子,那咱们还去陇城吗?不如掉头回去?”
黑衣公子苦涩一笑,“胡靼,公子这次出门便没打算回去。你若惦记着家里的婆娘孩子眼下打道回府尚来得及。”
心思浅显的胡靼皱了皱眉,思量了许久,仰头饮尽杯中酒,重重放在桌子上,沉声道:“胡靼是个粗人,但也知一仆不侍二主,回去了胡靼也受不住旁人的气,终归是要被赶出公孙家的,还不如跟着公子,是死是活,胡靼认了!”
黑衣公子看了一眼跟着自己不过两三年光景的粗鲁汉子,在那个尔虞我诈的公孙大宅门里,说是意气相投不如说是惺惺相惜。黑衣公子不在多言,举杯敬了这个忠良的汉子一杯。
“若不是这场天灾,想必咱们早死在了乱刀之下,既天意如此,那咱们不妨再等上一等。”黑衣公子顿了顿,“一会儿你领几个兄弟出门去打听打听,那魏亲王具体是在何处遭难的。”
“好嘞!”
待胡靼离去,黑衣公子起身走到床边,从瓷枕底下摸出个扁平的盒子,打开盒子里面是半块白中透青的玉玦,断口处参差不齐好似被人硬生生掰开的。那半块玉玦上篆刻着一个小字,絮。
黑衣公子盯着玉玦看了半晌,而後揣进了怀里。
淮阳郡以山峦层叠,一峰又连一峰,大小共计三十三座。有道者称其为三十三洞天福地,而遐迩闻名。山高则林茂,林茂则万物生,虽前些年伐木过度多数猛兽都往更深处的密林躲藏,但愈是山沟深处愈是出没平繁,不少采林人便丧命于此。
山沟中林立茂盛,鲜少有日头照射,即便是艳阳高照的时候也极少有光能渗入。衣衫褴褛的陈白飞一脚深一脚浅的走在一条地泉边,後头同样衣衫褴褛的赵吾蹲在一旁,掬水解渴。
二人衣衫上,脸上,头上尽是泥斑。赵吾捧水抹了一把脸,擡头看了一眼枝桠横生的头顶,面无表情。他看了一会儿,陈白飞折身回来,一面道:“王爷,前头没路了,咱们还得往回走。”
这条山沟二人走了一天一夜,似乎一直在里头打转,那些不知是人还是野兽踏出来的土路岔路极多,一个路口接一个路口。二人只得做个标记,先走一条,没了路又折回来走另外一条。
此刻,已是第七个路口。
莫说人,连头野兽也不见。
“走不动了。”赵吾颓然坐在地上,躺了下去。
他追悔莫及,若是当时听信了陈孤月的话,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