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口说出来,才更加能辨清真假。
沉玉默然凝望着他,对他的试探了然于心,却终是极轻地叹了声,如他所愿道:“我不会的,无泽。”
“师父!我……”
突然,一道尚有些稚气的声音响起,本是要说什麽话,却因为看到院内除了自己的师父外还有旁人,便又不出声了。
叶辛没想到窗下风除了他们师徒还会有别人,有些疑惑地歪了身子去看。但那人被挡着,他能看到鲜红的衣摆,却看不到脸。
听说祝欲人在宴春风,叶辛其实也很想去见见人。
这些时日他听了不少传闻,但这些传闻有多少真的,有多少假的,他没有办法判断,他最在意也最担心的,是怕祝欲身上真的有魇,如果真是这样,那祝欲就会和祝亭一样……他不希望祝欲也变成那样。
所以他决定求一求师父,然後去宴春风见祝欲。
窗下风的後院是设了禁制的,叶辛平日里绝不会踏足,但这些时日师父不在仙州,他等了很多天才终于等到师父回来,又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求人,这才追到後院来。
他原是想在外面喊一声,可是没有人回应。他走近後,却发现禁制不知什麽时候竟然变得比之前弱了许多。
他在藏书阁学了很多厉害的符文,便试着将一道符祭出,竟真的将禁制撕开了一道口子。
于是他走进了从未踏足过的後院,见到了师父。
师父转过头看他,说不上是什麽神情,和往日似乎没什麽不同。
被师父遮挡了大半的人也朝他投来视线,唇边带笑,像是位脾气极好的仙。
叶辛没有见过无泽,但他师父是仙,能与他师父这样站在一起的自然也是仙。
他走上前去,先是拜过师父,再拜过无泽,规规矩矩唤了一句“上仙”。
而後,他转向沉玉,想说明来意:“师父,我想……”
他只说了几个字,那双清亮的眸子便骤然一颤,被震惊和茫然占据填满,再说不出话来。
一道犹如利刃的黑气划开了他的颈,连同嗓子也被划破,发不出声音,他一想说话,嘴里便不断地冒出血来。
他伸出手去,也许是想求救,也许是为了别的,但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他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了。
无泽一簇邪火丢下,毁尸灭迹,世上就再也没有这个叫叶辛的少年了。
沉玉的白衣和脸上都溅到了血,无泽擡起手指替他抹去,神情冷淡。
“沉玉,你该再谨慎些的。”
他其实不是非杀人不可,仙州已经知道他的存在,被人看见没什麽所谓,偏偏地点不对,此事若是传出去,沉玉就得担上一个与罪仙私通的罪名,届时仙州必要拿此事来做文章,保不齐又要将沉玉送上斥仙台……
想到斥仙台,无泽便有些烦躁。
沉玉这些年闹上斥仙台的事并不少,再上一次也未必会有事,他明知如此,却还是立刻动手杀人灭口,这多少有点上赶着护人了。
沉玉自己都不在意,他勤快个什麽劲?
而且,不单是怕沉玉为此事上斥仙台,他更怕的是沉玉比他先动手杀人。
无泽突然发现,他在业狱待了三百年,不怕天道报应在自己身上,却怕天道会报应在别人身上。
这个事实让无泽感到心烦意乱。
从血溅到脸上那一刻开始,沉玉便再没有说话。等到叶辛的尸体被烧干净,只剩下一块玉牌静静躺在地上,他沉寂的眸光这才动了动,将那块玉牌拾了起来。
仙州的玉牌材质特殊,没被烧毁。
死的是自己的徒弟,沉玉脸上却没什麽表情,只是玉牌握在手中时,他觉得上面或许残存着主人的体温。
无泽过来将玉牌取走,仍是不大高兴,道:“此事我会处理,仙州若是问起,你只说不知。”
“……嗯。”沉玉拈着触碰过玉牌的手指,垂着眸子应了一声。
见他有些心不在焉,无泽用指背擡了一下他的下巴,道:“好了,人是我杀的,与你无关。你不是也不喜欢这个弟子麽,死了便死了。”
他语气不痛不痒,沉玉被他牵着往屋里走,听他又道:“把衣服换了吧,血味难闻。”
沉玉目光垂落,看着他抓自己的手指,片刻後低声应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