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泽无法入天墟。”祝欲看明白了,也终于想通为何无泽一定要留他们其中一人的命,不单是为了打开天墟,恐怕,还是为了引渡流玉精。
倘若沉玉没有来,此刻他们就会被吊在那撕扯出的裂口上,而流玉精也会往那处汇聚。
“可是,为何……”祝欲有惑,他回过头去看了一眼,并没有看到沉玉。
裴顾知他所想,道:“你或许听说过,沉玉上过很多次斥仙台。”
“我知道。”祝欲点点头,“他每次受过雷刑後,不但能安然无恙地走下来,仙格也还在。方才在业狱中,他也如履平地,分毫不伤,可我观他周身并没有仙气护体。”
所以,并非是沉玉护住了自身,而是这业狱中的烈火怨煞都避着他,不伤他。就连在天墟中,他也能轻易就引渡流玉精,而不受其反噬。
无泽罪业滔天,入天墟必死无疑,但沉玉行走其中,不受丝毫影响。
这样的两个人,明明截然相反,所谋的却都是同一件事,教人匪夷所思。
祝欲隐隐有了猜想,听见裴顾道:“因为,沉玉没有‘罪’。”
“半点也没有?”
“没有。”
如此,祝欲便了然了。贪嗔痴慢疑,这世上无人能不犯错,谁也不敢笃定自己没有丝毫罪过。
偏偏这位沉玉上仙,有关他的传闻都只说他行的善,从未听说他行恶,即便是刚才那番局面,祝欲求他,他也应了,这样一个人,怕是任何人有求于他,他都会答应。这样的人,说他从未行恶,祝欲是信的。
祝欲身上的伤好了大半,他偏头去看,裴顾的伤依然没有好,怨煞的反噬太重,就连流玉精的作用也被消磨得微乎其微。
“别看了。”裴顾的声音落下来,很温和,“送我上去吧。”
“……”祝欲偏过眼去,一瞬过後,咬破手指,就地画了一道生长符。
很快,脚下枯木从烈焰中生长而出,无叶无花,却纤细柔软,卷着二人往上送去,离那道裂口越来越近。
有流玉精护着,业狱中的怨煞纷纷退却,他们毫无阻碍地到达裂口,也终于看清了先前悬浮在裂口的血珠。确实是一颗血珠,其间灵力充裕,看来,无泽正是借助这颗血珠,才将业狱撕开了一道裂缝。
祝欲掌心聚起一道流光打出去,血珠顿时四分五裂,枯枝也将二人安稳送至地面。一道轻疑声响起:“嗯?两个都没死,还真是命大啊。”
可不正是无泽,他只淡淡瞥了一眼破碎的血珠,如看废弃之物一般,很快便收回视线,望向死里逃生的二人。但也没有动手的意思,只是看着,姿态闲散,像是一切尽在他掌握之中,他已稳操胜券。
“宣业,既然你来了,那便好好看看,看看我究竟要做什麽。”
无泽脸上又挂上了笑,似有若无,似癫似狂,却极为平静。
只观目前形势,业狱大开,只要那道裂缝扩得足够大,其间怨煞便要倾巢而出,届时生灵涂炭,人间大难。无泽的目的仿佛就是这个。
但这依然说不通,若真如此,何必有先前那番周旋?
若是一早便动手,他们二人被打得没有还手之力,必然要开天墟,最终也会是现在这样的形势。
可是,若无泽打开业狱为的不是灭世,又能图谋什麽?
“轰隆——!!!”
祝欲正不得其解,忽然听见上方炸响一道惊雷。
雪依然在下,空中却是黑云密布,狂风大作,电光火石间,一连又有好几道闷雷炸在层云後,劈得苍穹骤亮。
祝欲突然想到什麽,不自觉抓紧了身旁的人。
“他——这是要!”祝欲猝然擡眸,正对上裴顾目光。裴顾显然也已经猜到了什麽,对他点了一下头。
仙州已毁,衆仙死的死,伤的伤,即便是齐聚,也无力抗衡业狱中的万千怨煞,那麽,人间剩下的唯一生机,便只有——天道!
疯了,真是疯了……真是疯了!!
祝欲满眼惊诧,不可置信,他终于想明白,为何无泽要毁了仙州,为何一开始无泽不对他们动手。
无论无泽是想诘问天道,抑或是想取代天道,这都是旷古绝今之事,无人敢想,无人敢做,更没有人相信这是有人能做到的事。
饶是祝欲,也自认做不到这个地步。他身负罪仙後人之名多年,也因此怨怼过天道不公,但他做不到无泽这样,一己之力抗衡天道会是什麽下场,他早就知道。
他做不到,也不会做。
数道天雷直劈下来,轰隆震响,炸开无数烟尘,烟尘之中,那道模糊的身影屹立不倒。
祝欲盯着那处,却笃定道:“他赢不了。”
裴顾也道:“嗯,走吧。”
祝欲搀着裴顾转身,行至峡谷边上。至此,他们都松了一口气。事态演变到现在这个地步,无泽的死活已经与他们无关,他们要做的,唯有守好业狱的这道裂口,在无泽被劈死之前,防止太多怨煞逃出来。
身後天雷滚滚而下,狂风呼啸,雨雪交杂,黄沙弥漫,声势愈发浩大,空前绝後。祝欲召了出招筑起屏障,又以流玉精加固,仍不能心安,扶着裴顾的手下意识抓得更紧。
和这场风雨雷电的阵势比起来,裴顾趋近透明的身体显得更加单薄了。
“无事,别怕。”裴顾安慰的声音落在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