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凌道:“换了我,就直接剁了他的手!”
蓝思追没说话,心中却道:也换不了你啊。
阿箐摸了那男人的钱袋,因袋中寒碜的银钱数量骂了几句,走到另一条路上,又故技重施,撞上了一名白衣道人。
——那道人被她撞得一晃,回过头,先把她扶稳,道:“我没事,姑娘你也看不见吗?”
魏无羡摸了摸下巴,心道:这麽一对比,那小流氓打扮得其实一点儿也不像小师叔。嗐,果然是欺负咱们都没见过本人。
——这人十分年轻,道袍朴素洁净,背上缚着一把以白布裹缠的长剑,下半张脸很是清俊,虽然略显消瘦。上半张脸,则缠着一条约四指宽的绷带,绷带下隐隐透出一些血色来。
此人显然便是晓星尘了。与这番描写相对,那薛洋假扮的“晓星尘”,却是一身黑衣丶黑布裹剑,手上戴了一只黑手套,眼睛上缠着的“厚厚绷带”显然也没什麽隐隐透出的血色,和本人实际相差甚远。无怪魏无羡觉得“其实一点儿也不像了”。
这时,只听蓝景仪又道:“想不到阿箐姑娘,居然是这样遇到晓道长的。”
两人初遇,乃是阿箐扒人钱袋扒到了晓星尘身上,被後者识破丶抓了个正着。
虽然他们显然後来都从“魏无羡”处得知了事情始末,但是没有经历过共情,自然难以清楚这些细枝末节。
蓝啓仁道:“晓道友心善。”
他指的是晓星尘在被阿箐摸走了钱袋之後,不仅从上一个失主手上护住了她,也未讨还自己的失物。
晓星尘道:“这位姑娘身世可怜,遇到了,能帮便帮一帮。虽然馀力绵薄,举手之劳,却不能不尽。”
魏无羡看他一眼,又看一看水幕,忍不住心道:我这位小师叔,实在是个心软良善的人。走到书里那般地步,实在是……太可惜了。
——阿箐道:“刚才听那个臭縗鬼骂人,原来你也是瞎子啊?”
——听到後半句,晓星尘的神情瞬间黯淡下来,笑容也一下子消失了。
——天真无忌的童言,最是能致命。小孩子什麽都不懂,而正是因为他们不懂,所以伤人心才往往最直接。
——晓星尘缠眼的绷带下,一缕血色越晕越浓,几乎透布而出。他举手虚掩其上,手臂微微发颤。挖眼之痛和挖眼之伤,不是那麽容易就痊愈的。阿箐却以为他只是头晕,喜滋滋地道:“那我跟着你吧!”
蓝思追的神情十分明显地变得难过起来。金凌的脸色则更添了一重愤懑,显是在心里又对着造成这一切的薛洋恨得切齿拊心。
总之,阿箐便这样死缠烂打地跟上了晓星尘。
——魏无羡本以为晓星尘应该有个目的地……他心道:“也许是栎阳常氏一案给了他太大打击,从此不想再混迹于仙门世家中,但又放不下心中抱负,这才选择流浪夜猎,能做一件是一件。”
看到最後一句,再想起晓星尘本人方才在这里所说的话,顿觉此人不愧“明月清风”四字。
可惜,运道实在太差。
——魏无羡看得清楚……阿箐惊叫,是因为她刚才随眼一扫,看到了一个黑色人影,躺在丛生的杂草里。
这倒在草丛中丶被阿箐有意隐瞒,但终究被晓星尘发觉丶还捡了回去救治的人,正是和他已结下不共戴天之仇的薛洋。
蓝景仪极是憾恨道:“晓道长要是没有救薛洋就好了!”
魏无羡叹道:“唉,这世界上哪有什麽‘就好了’。”
蓝思追道:“晓星尘道长又不知道这人是谁,怎麽可能见死不救?”
金凌要待说什麽,却听蓝思追停顿片刻,继续道:“他们两位若是来得迟些,迟到薛洋已经死了,才最妥当。”
他声音有些低,并且有些慢。与一向大大咧咧丶心直口快的蓝景仪不同,蓝思追心里觉得自己如此说话是有些不妥的,只是,一想到後来发生的一切,就压不下这样的念头。
金凌道:“蓝思追,你……”
他没再说下去,因为当蓝思追的话在他脑中转了一圈过後,金凌便承认,自己大约也是这麽想的。
哪怕与晓星尘素未谋面,更不要谈什麽深刻交情,也会发自内心地觉得,他要是不和薛洋扯上关系,就好了。
晓星尘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捡了薛洋,背着他进了义城,耳中听着三个少年的话,脸色不自觉地丶再次泛起些微的苍白。
——这时的城门还没有那麽破败,角楼完好,城墙上也没有涂鸦。进入城门,雾比外面浓一些,可比之後来的妖雾重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两侧房屋门窗里有灯火透出,还有人语传来,虽然较为冷僻,但至少还有几分人气。
看到义城从前的旧貌,再回想一下蓝丶魏两人入城时所见,变化如此之剧,不消说,一定是薛洋的“功劳”。
晓星尘的脸色更加苍白了些。
他忍不住想:又是因为我救了不该救的人,连累了这满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