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轻飘飘地落下来,落在她头顶。
夏清晚屏了屏息,好像一下子清醒了。
刚刚在内罗毕遇到他时,她满心兵荒马乱,只想着怎麽应付怎麽客套,完全不敢去想他的心意。
眼下,破除了寒暄的假面之後,他如此自然地讲出来,她心里除了震颤,只有四处冲撞的痛苦。
这麽多年,那痛苦一直沉甸甸地积压在心底,此刻破土而出,连根带筋地撕扯着她的神经。
没有又能怎样?
当初分手时他们甚至还浓烈地爱着对方,现如今,异国他乡重逢,忘不掉彼此又能如何?
他和她之间,从来都是不得已。
当初义无反顾地投身进来,已经走过一遭,彼此都遍体鳞伤,眼下,何必又旧事重提?
“这都不重要。”
夏清晚一直没有看他,偏过头默默盯着窗外的夜景,“我有我的生活要过,而您,叶先生,结束出差回去不就要结婚了吗?”
“谁告诉你的?”
夏清晚不回答,是谁告诉的,当然更是无关紧要。
“没有这事。”
她整颗心摇摇欲坠,不敢再听下去。
她骤然觉得恐慌。
已经失去过他一次,如果他说他还爱她,如果他就着这个话题继续延续,说要搏一搏和她的未来……
她会怎麽样?
她很怕自己马上又要一头扎进来,怀着与他共进退的心情。
不能那麽做。
从前在一起时,她亲眼见过他如何为她出头,亲眼见过他如何维护她,亲眼见过他和爷爷起冲突带着伤痕回家。
他不能够背叛自己的出身。
沉默良久。
夏清晚站起身,道告辞。
叶裴修默默看着她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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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自己房间,夏清晚马上去洗澡。
用浴巾擦干身体的时候,她突然想起来,前几天林向榆曾经给她发过一段信息,开头几个字是“叶先生”,当时她在刻意回避与他有关的任何细节,所以下意识略过去没有看。
她拿过手机,点开和林向榆的聊天框,往上翻。
「听说叶先生跟家里闹翻了,人现在在内罗毕,怎麽会这麽巧,是不是去找你啊?!传得沸沸扬扬的,说他什麽都不要了,现在上京乱成一锅粥了。他来真的啊?」
这段话她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手都在发抖。
当初分手就是为了避免这样的状况,他怎麽会……
兜兜转转,他跟她一样放不下忘不掉。
她从不怀疑他的真心,在一起时的种种且不提,即便後来分手,他还是一样地照顾她,给她送生日礼物,放烟花,得知她成功保研,就给了资金让裴美珠带她去玩去庆祝,後来在绍平别墅,过年的礼物和压岁钱一点儿不少。
一开始,她还只以为这是他的成熟体贴,这时候回想,才猛然意识到,他是在挂念她,放不下她。
方才他说的那样轻飘飘,“我没有。”是而她没有意识到他这话背後沉甸甸的分量——
思念是绵延的,过往她经历的痛苦,他也时刻在经历。
意识到这一点之後,那长久时日以来,她以为是自己在独自承受的痛苦骤然间扩大了一倍:还有他的那一份。
就像她全情投入爱他一场,他也是一样。
叶园茶室里无数个赌书消得泼茶香的午後,无数次的身体碰撞和热汗,无数次让人面红耳赤的低语和耳鬓厮磨,他们那样亲密无间,热烈地爱着彼此,他那样全情投入过,给了她承诺。
他是她唯一有过的爱,她也是他唯一有过的爱呀,她都忘了吗?当初,那个春节,他们甚至在床笫间,红着脸低笑着商议再试一次。
两颗赤诚真心碰撞,那样纯洁那样热烈。
他当然也会忘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