粥棚下。
水归宁穿了一声月白细布裙,素雅的装扮难掩她眉眼间的温婉。
乌发简单挽起,仅用一支木簪固定,恰似清水芙蓉,天然去雕饰。
她垂首,专注地将熬得软烂的白粥,舀入一只只布满污垢丶裂痕纵横的破碗。
少女的纤长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前几日,她动用了自己积攒的银钱,来这里支了一个粥摊。
纵使,汗水浸湿了少女鬓角的几丝碎发,黏在光洁的额际,她也无暇擦拭。
而几步开外,她的嫡姐方成璁,则是一幅精心绘制的工笔仕女图。
方成璁生得明艳动人,肌肤胜雪,唇若丹朱,凤眸流转间,顾盼生辉,不愧“盛京第一美人”的赞誉。
此刻,她矜持地立在洁净处,身姿挺拔如荷,唇角挂了若有若无的浅笑。
当目光扫过忙碌的水归宁时,她的眼底深处掠了一丝冰冷的轻蔑。
呵,一只卑贱的蝼蚁,也敢与她争辉?
这场施粥,本是水归宁一手操办。
可是,所有流民饱含感激的炽热目光,注视那位只需静静站立丶便已光彩夺目丶宛如神女临凡的方家大小姐。
她也支了一个粥位,旁边有十几位方府的丫鬟小厮跟着。
水归宁心中忽觉不快,方成璁一贯高傲,今日却罕见的出了府,还特地选在了自己这里。
呵。
存心给她添不痛快。
水归宁心中有气,却也不能当场发作,她与妙音只好继续埋头施粥。
倏忽,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好似发了疯的野兽,他不顾嘈杂的人群,冲到了水归宁的粥锅前。
水归宁以为他想喝粥,正准备给他添粥,却见他碗中已经盛得满了。
她不明所以的看向了他。
谁知,乞丐枯瘦的手一挥,半碗滚烫的粥泼向了她。
水归宁面色一变,当即避闪,还是妙音挡住了她。
瓷片坠地,溅起一片泥泞和热气。
妙音愤愤的质问,“你做什麽?不想活了吗?”
乞丐眼中的毒光翻腾,他一说话,好似毒蛇吐信,“呸!你这粥里掺了多少沙子!想硌穿老子的肠子吗?”
言语粗鄙恶毒,裹挟了浓烈的恶意,如同冰水,无情的兜头浇下。
“我……”水归宁猝不及防,小脸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她的嘴唇哆嗦,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巨大的羞辱和惊吓,让她脑中一片空白。
哐当!
水归宁手中的长柄木勺,失手跌落,重重砸回了滚沸的粥锅。
滚烫浑浊的米浆猛地溅起,她避之不及,手背瞬间红了一片。
她僵在原地,纤细的身体微微颤抖。
那双温和的杏眸,此刻盛满了惊惶与无措,少女宛如林间无处遁逃的幼小白鹿,脆弱得令人心疼。
乞丐目露凶光,不肯就此罢休。
他的手沾满了污垢,却露出了邪笑,两只眼睛笑得迷成了一条缝,瞄准了少女细白的胳膊。
方成璁冷冷的看着。
彼时,一道玄青色的身影挟了冷风,迅疾如电地挡在了她身前,像一堵沉默而坚实的墙。
正是负责流民安置的徐梦得徐大人。
他身形挺拔,面色沉静如水,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却凝结着寒冰,冷冷地逼视着闹事的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