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大人,试问一下,你愿意看到你讨厌的人吗?”
她的回答,三分尖锐,七分孩子气,带着一股执拗。
徐梦得没有什麽表情,一双冰魄般的瞳孔深不见底,似乎洞悉了苍穹运转的宿命。
他的嗓音一如既往的平稳,“有时候,耳听未必为实,眼见亦未必为真。
滔天恨意,有时……或许只是源于一场被迫的误会。”
薛真的细眉倏地紧蹙,不认可他的话。
她的嗓音柔弱甜蜜,却极其倔强:“我只相信——自己看到的和听到的。”
若说她最恨的人,只有一个。
——卫侯玉。
譬如,卫侯玉前世,害死了郦姨娘。薛真伤心质问,卫侯玉承认了。这是最让薛真伤心的事情。
她的心头,划过了浓烈的恨,卫侯玉——就该死。
薛真不知自己说了什麽,待她回过神来,脑中一片清凉。
皇宫之人,一个也不能相信。
这时,天色浓墨泛卷,似乎,快要下雨了。
近来皇宫天气急变,一时风一时雨,不可捉摸。
薛真来的时候,没有拿伞。
她无奈的叹了一声,不想变成落汤鸡。
“徐大人,要下雨了,我该回去了。”
徐梦得面无波澜,似乎明悉了少女起伏的心绪。
他沉声开口,“薛姑娘心性质洁,是一个很好的姑娘。在下好心劝你一句,不要接近不该接近的人,免得滋生祸端。”
薛真一愣,“谁是‘不该接近’的人?”
若说滋生祸端的人,皇宫里遍地都是,上到天子妃嫔,下到侍女太监,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徐梦得直视少女疑惑的脸,他很干脆:“赵长策。”
薛真顿时怔了怔。
很久,她没有再说话。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只有夜风在楼阁穿行。
薛真似乎困了,她打了个哈欠,不很在意道:“徐大人,难得你说了这麽多,可惜,我什麽也没领教。”
“再会了。”
少女身影纤巧,走得不留情。
今夜这麽一遭,薛真对徐梦得,完全没了好感。
黑暗处,一道如珠如玉的声响,带了一丝几不可闻的苦涩。
“徐大人,有劳了。我实在不知,为何她对我有那麽深的。。。。。。恨意。”
夜露泛凉,卫侯玉浸在一片阴影里,他的神情模糊,侧影却是狼狈的。
卫侯玉从来都知道,薛真对于他,是多麽的心口不一。
当初的岭南,如今的京城,少女见到他,总是笑面相迎。可骨子里藏的,却是十成十的厌恶。
徐梦得微皱眉头,不忍去细看卫侯玉此时的神态。
像卫侯玉那般冷心薄情的人物,有朝一日,竟也会被一个素昧平生的少女,牵动心神,左右情绪。
这就好比,风骤起,拨乱了湖。湖不语,任其涟漪,拨弄心弦。
世间男女的情爱纠葛,徐梦得对此并不擅长。于他而言,本就是一片无从下手的迷障。
他不知该如何安慰自己的好友。
“卫大人,且放宽心一些。天光所及之处,纵有千般误会,万般心结,也终有云开雾散的那一日。”
然而,这话语,终究是苍白无力的。
谁都不是冰冷的造物主,无法抽离自己的喜怒哀愁。
天上星罗棋布,地上芸芸衆生。
身处命运的棋盘之上,接下来的恩怨纠葛如何,局中之人又如何能够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