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我邀了驯州宋知州在此议事,内容自然与婚俗相关,时间紧迫,我便不转述了。你就在立屏後旁听,心里也好有个底。”
“但凭大人安排。”我转向屏风後,未有多时,时雨来报。
“宋宁海大人到了。”
“快请!”
只闻一阵脚步声近,韦济道:“宋知州请坐。”
宋宁海并未回应,似乎还“哼”了一声。
“宋知州,尝尝我们筠连的黄芽茶。”
茶盖轻叩茶碗,直至茶盏落下,宋宁海终于出声:“韦知州韦大人,你能不能不要再缠着我了。这婚俗之事,前日在驯州,本官已经与你表明态度,不是我宋宁海不帮忙,是我实在帮不了你。”
“宋知州万万不可妄自菲薄。你是驯州父母官,试问连你都帮不上忙,那还有谁能帮得上?”
“韦济你不要架我,我才不吃你这套!”宋宁海语气颇为激动,“我在驯州如履薄冰已近三载,再熬上一年,吏事考评结个二等,即可调离此地。
“我可不像你,我宋宁海的妻儿老小都在驯州,哪能跟当地那些蛮酋拗着来?冲击官衙,砍杀差官的事,这些蛮夷干得多了!
“杜知州前车之鉴,我可不想重蹈覆辙。我实话同你说罢,你我这样的读书人,是镇不住他们的。这些蛮夷,就得让熊图——熊大人来收拾。”
“噢?那依宋知州所见,熊知府会如何处理此事?”
“他啊,先派兵去各溪峒张贴告示,三年内从‘还骨种’之婚俗的族人即刻到衙门登记,限期十日,逾期不至者,斩。待人拢来,问他们是自愿,还是强迫,自愿的就算了,强迫的就按掳劫妇女入罪,妻子发还娘家,丈夫发配边疆。”
“然後呢?”
“然後?”宋宁海嗤笑一声,“然後就反了呗。你管他,熊大人手握长宁军,区区反贼,剿了便是。”
“宋知州莫再开玩笑了。我今日邀你前来,是想请你替我召集马湖部的头领来此议会。”
“不成,不成!”宋宁海满口拒绝,“你这不是搅事吗?马湖七族,哪一族的族长都不好惹,尤其是那姓董的,人家祖上有献马从龙之功,哪会把你我这样的芝麻州官放在眼里?”
“只需宋知州出面,将七大姓的头人请到我这就成。婚俗之事,我来与他们商议,宋知州作壁上观即可。”
“笑话!你以为作壁上观,便可安然无虞?那些蛮酋撒起疯来,哪怕你化成灰埋在土里,他们也能起出来,给你扬了!”
立屏上两道身影,隐约叠在一处,想是韦济拍着宋宁海的肩在说话。
“宋兄,劳烦你就帮小弟这个忙吧。”
人影骤分,宋宁海话音中透着无奈:“行了,行了。我试试看,能成便成,不成拉倒。
“你说你这事为何不去找熊大人帮忙呢?他与你有同榜之谊,你去找他,正好落个清剿的由头给他。他赚军功,你解决你的难题,岂非各美其美,美美与共?”
韦济笑道:“我只找你,偏不找他。他与我同榜,官却做得比我大,我为何要送他军功,让他再美美升官麽?我可不干。”
“唉。”宋宁海叹息一声,“韦老弟,愚兄痴长你十馀岁,亦比你早到西南数年,既然同为羁縻州官,有些事,少不得要多嘴提醒你几句。
“你说你一工部出身的京官,来到这化外之地,随便修修桥丶铺铺路,既能得群蛮爱戴,又容易出政绩,熬个三年五载,吏事考评结个头等,不就官复原职了嘛。
“你偏要去捅婚俗这个马蜂窝,如此一来,吃力还讨不着好。万一惹出乱子,你是想老死在这麽?”
两道人影又交叠在一处。
韦济语声轻快:“多谢宋兄提醒。筠连风景秀美,不输江南,能老死在这,也不失为一桩乐事。”
“你就疯吧!”
脚步声起,二人应是一道出门去了。
少顷,韦济折回,朝我执手:“方才宋知州言谈之中,如有冒犯之处,还望青娘子勿要放在心上。”
我忙摆手:“不妨事。马湖董氏只手遮天,宋知州到任驯州不久,即遭遇当地土着殴打,此事传遍‘西南半壁’。他虽心有怨念,却从未勾连熊图,以泄私愤,能做到这个份上,已十分不易。”
韦济接而言道:“明日平午州圃议事,我已约好南广部五族族长与另两位大姓长老,倘若宋知州那边进展顺利,马湖部七族族长亦会前来。
“姑舅双方作为事主,槐序的大舅必定到场,槐序的亲娘已经去世,你既收养了她,即作为姑方到场。你回去梳理一下收养槐序的原因丶重要的时间节点,以便会上应对。”
我点点头:“明白。”
韦济又从袖中取出一封书柬,递与我道:“这是提调流人的函件。你去燕子坪,把它交给‘戎管’张主事,明天务必要将刘玉一同捎上。”
我伸手接过:“好。”
韦济问道:“槐序歇在客房,我让时雨带你过去看看?”
“还是不必了。我好怕她见到我又哭,哭得人心都乱了,有罗二英陪她,我很放心。”我朝韦济执手,“多谢大人安排,青城先回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