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图神色一凛,拱手道:“抱歉!熊某失言,还望青娘子见谅。”
我冷哼一声:“不见。”正欲离去,封峤跑过来道:“姑,韦大人来了!”
来得正好,赶紧把这“活阎王”提溜走……
我斜睨熊图一眼,吩咐封峤:“将知州大人请到这里来。”
须臾,韦济入内,朝熊图执手行礼:“熊大人,可见好了?”又转向我道,“这几日,多谢你们青城客栈帮忙照拂知府大人。”
“韦大人言重了。”我皮笑肉不笑应声,“熊大人固边安民,我们西南夷人对他可是感恩戴德,哪敢再担一个‘谢’字。青城先行告退,二位大人慢聊。”言罢退至屋外,虚掩上门,身後遥遥传来二人争执的声音。
“韦济周!你赈灾的钱粮哪来的?”
“自然是出自你泸州府库。”
“你,你凭什麽调我的粮?!”
“喏,还你符节印信,那天是你硬塞到我手上。”
“我令你去长宁军调兵,谁让你去泸州调粮了?!”
“熊大人明明是让下官调粮,当日青娘子也在此间,可作人证。”
“好你个韦济,我要上本参你!”
“熊伯通,你休要翻脸无情。易溪之乱,我为你省下恁多军饷,你非但不该参我,还应举荐我才是。”
刻半光景,韦济转回堂前,朝我执手长揖:“此番盐枭串联边境流民作乱,多亏青娘子发现及时,应对得当,才未有酿成巨祸。韦济在此替悦州百姓铭谢青娘子恩情。”
“韦知州与我执这些虚礼作甚?”我掀了掀眼皮,垂首拨弄手底算盘,“你若是当真感谢我,赶紧把里屋那人带走。”
韦济干咳一声,低声道:“方才我提出护送他回泸州,但他说此地有现成的太医,要等伤愈再动身。”
“什麽?!”我猛地擡头,瞪向韦济,糟心道,“他不是喜欢清静吗?你把人送道观去好了!我这里人来人往的,不适合养病!”
“清风观丶筠连镇,我俱曾向他提及,可是——他只肯留在此地。”
“不是——”我把算盘珠子抠得啪啪作响,“你把他带到刘玉那儿去,横竖别撂我店里!”
“我并非没这麽想过,”韦济面露歉意,语气诚恳道,“燕子坪虽近,但毕竟是‘戎管’流人驻地,上刘玉那求治的僚民又多,若是一个不慎,起了龃龉,只怕会牵连无辜。这才是你我最不愿意见到的。”
韦济所言,不无道理。
我一把推开算盘,闷声道:“这笔帐,我日後再与你算!”说着,朝向院内,高声唤道,“封峤,送客!”
目送二人步出客栈,想到接下来的许多日子,仍要与那“活阎王”朝夕相对,心内便觉不甘:都怪林钟,捡了这麽个东西回来!
竹筒内新插的蜀葵明艳耀眼,我忿忿揪下一朵,找寻林钟的身影,忽而瞅见他从惯坐着的角落起身,悄无声息地朝门口走,便瞄准他的侧脸,甩手将花掷出。
林钟偏头,扬手接住,慢吞吞走过来,将花重又插回竹筒:“东家,这花又没得罪你。”
我嗔道:“你得罪我了!”
林钟瞥我一眼,半转过身:“我说埋了,你又不肯。”
“你怎麽说话呢?!”我操起算盘要砸他,偏他也不躲,只得半道换一只手,呼向他的肩背,结结实实一巴掌,疼得我骂道,“喟!要死了!你绷那麽紧做什麽?!”
林钟敛目,轻声道:“是你太用力了。”
“我——”我摁了摁额角,“槐序!去把新出的蜀葵苗全掐了烧汤!一片也别留!”
近晌午时分,槐序蹦蹦跳跳跑过来道:“干娘,你看——”
她摊开手掌,掌心各有一枚鸡蛋。我笑道:“呦,这几个月的黍子没白喂。”
“干娘,把这两个初生蛋加到夕食的蜀葵汤里吧,再滴上几滴香油,一定很好吃!”
隅中那会,刘玉曾来问诊,特意关照——“活阎王”气血两亏,若是一日两餐,恐怕要将养好些时日,最好再加一顿午食,方利于复健。
念及此间,我忙道:“不用,葵菜汤还是原汁原味的好喝。这两只鸡蛋拿给封峤,让他去厨房蒸一碗蛋羹,给他屋里那位送去。”
“啊——”槐序拖长的尾音里透着不甘,“两个全给他吗?就不能留一个我们自己尝尝吗?”
“唉——”我叹气道,“想要他早些离开,就得让他尽快把伤养好;想要他快点好,就得给他多吃点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