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全家不是已经——”
纳惹木则面目紧绷:“三叔,阿刀打小是我瞧着长大的。这口音相貌,只能说是略有几分相似。姓韦的诡计多端,安知他不是从乌蒙部的流民里,挑了个年纪相仿的冒充!”
时雨瞋目:“木则!是你害死阿刀阿爸!是你杀了阿刀全家!你的心比乌蒙山的白头蛇还要毒;比牛栏江的豺狼更贪!”
“满口胡言!”纳惹木则转向老者,“三叔,我大哥一家被判将芒丹所害,证据确凿!这伢崽定是那阴险的汉官找人假扮,意在乱我军心!”
“是他,就是他!”时雨嘶声道,“三叔公,木则串通芒丹,还派人上我阿爸屋里偷取书信!那天阿刀和小弟捉迷藏,躲在阿爸床下,我看到那个放火的蒙面人有六根手指,阿古也有六根手指!”
“呸!”纳惹木则指着韦济骂道,“你这狗官!阿古丶芒丹都已死无对证,你找一冒牌货冒充我大哥遗孤,诬蔑我们骨肉相残!你,你简直不是人!”
韦济漫声道:“纳惹头领,莫要狗急跳墙。证据确凿也好,死无对证也罢。一时的谎言,或是能掩盖真相,但永远无法改变真相。你否定别人的同时,何不扪心自问——为何定要将事情做得那麽绝呢?”
罗重接着骂道:“纳惹木则,你果真不是人!纳惹伍里有意归宋,我在南广亦有耳闻。没想到你为了一己之私,竟会不惜加害自己的亲生哥哥!”
纳惹木则咬牙:“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芒丹叛乱,我大哥全家葬身火场,你们找来的这个小子,绝不是纳惹阿刀!”
“他是!”我高声道,“哪位头领借强弓一用!”
南广头人纷纷上前,抢着递上弓箭:“用我的!”
“用我的!”
时雨接过弓箭,林钟将他抱上垛口。纳惹木则见状,忙不叠去扶帽盔。
我哂声道:“纳惹头领,莫要惊慌。阿刀年纪虽小,可蛇虺魍魉之事,尚不屑为之。”
时雨弓开满月,“咻”地一声,箭去如流星,百步之外的一杆朱旗应声倒地。
城楼上的“土丁”振臂高呼:“好——好——”
时雨叔公激动道:“山神保佑!我们乌蒙部的勇士——纳惹阿刀还活着!”扭头瞪向木则,“这可是伍里仅存的一点血脉,你这个当叔叔的,打算怎麽办?”
纳惹飞快应声:“大哥的伢崽,就是木则的伢崽。”随即指向城楼,“你们听着,阿刀是我纳惹家的人,寨子里出了叛乱,这才流落南广。
“你们对一个家破人亡的孩子撒谎,利用他对付自己的族人,亏不亏心?识相的,快点把人交出来!”
时雨拉着我的手臂,急道:“木则,撒谎的人是你!我才不要跟你回去!我要和青姨丶韦大人,南广的好朋友在一起!”
时雨叔公面露憾色:“阿刀,我的好孙孙。你跟叔公走,叔公向你保证——不会再有人敢伤害你!”
韦济深看时雨一眼:“阿刀会回到自己的家乡,不过不是现在。诸位放心,本官无意利用这个孩子去对付任何人,亦不会让他为人所利用。”
纳惹木则与时雨叔公交换过眼色,後者道:“既然阿刀现在不愿意同我们回去,做长辈的,也不好勉强。过去这些时日,阿刀该是受过你们不少照顾,为表谢意,我军暂退十里。明日隅中,再来叩关!”
接下来的数日,战况激烈异常。
从临川丶庆岭丶顺溪拉回的伤员,几乎将燕子坪的空地填满。刘玉和筠连镇的几位郎中忙得团团转,我让槐序去找附近溪峒的巫医过来帮忙,这才好些。
临川有城防,庆岭有山险。两地伤兵,以箭伤为主,但凡未射中要害,及时医治,尚不会累及性命。唯有顺溪,依山傍水,地形最为复杂,战况尤其惨烈。伤兵多经历过肉搏,脏器受损,更为严重。
为将受伤的亲人尽快背回,多一分活命的机会,燕子坪的老弱妇孺,亦加入到运送伤员的队伍之中。
这一天朝食过後,刘玉和徐嫂告诉我——燕子坪已人满为患,不日,将有多名妊妇临盆,産褥期间,大人丶婴儿极易感染。他二人言下之意,最好将妊妇丶産妇及幼童转移到後山,固定人手看护。
人命关天,我忙去寻张主事落实此事,将山间恳田人休息的屋子腾出,清理待用。
收拾到临晚,正要下山,阿果背着三胞胎入内:“青娘子,外头有两个差官找你。”
我推门而出,只见面前的人甚是眼熟,细想一瞬,惊喜出声:“你是——郑指挥使?”
“长宁军郑绍。”来人含笑执手,“青娘子好记性,半年前,我们在悦州州衙见过面。”
“是的呢。”我期待地问,“郑指挥使怎麽来了,可是晏乱已经平定?”
郑绍摇头,神色赧然:“末将奉军使之命,率弓箭营前来增援。晏乱尚未平息,此番夷人攻打淯井,蓄谋已久,且有内应,作战十分艰难。”
“不知二位军使,是否安好?”
“周副军使坐镇中军,军使昨夜带着骠骑营,出发去江门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