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醒
马行得并不快,但激起的冷风还是吹得我脑壳发痛。
我甩甩头,靠在林钟怀里呻吟:“林钟啊。我怎麽不记得我有个女儿啊?她叫什麽名字……今年多大了?是我和你生的吗?不会啊……林钟你丶你不是我的弟弟吗?”
我用力拍了拍他的胸口,“你的心跳得好快丶好吵——”
话音未落,颈间一凉,我低头去看,口中被塞入一截衔枚。
噫——我三番两次欲取,手伸到半路,都被林钟拦下。
心底仿若有团野火在烧,熊熊烈焰之中,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若隐若现。
他微仰着头,嘴唇翕张,虽然听不见声音,但我能读出他是在唤——青城丶青城……
不知何时到的客栈,林钟扯掉系于我颈间的衔枚,抱起我往屋子里走。
眼前似有人影闪动,林钟音色冷厉:“槐序,快去烧醒酒汤!”
槐序……
我好像记起来了,甚为不满地拍他:“你是谁呀?对我女儿那麽凶说话!”
林钟走得飞快,满目天旋地转,我摁着额角叫唤:“慢些,慢些,我的头好晕啊。”
林钟踢开房门,把我搁到床上,除去我身上氅衣,拉过被子,为我盖上:“晕,你还喝那麽多!”
我阖上双眼喘息,感觉有些疲惫:“很久没痛痛快快喝过酒了,一下有点收不住。上次喝这麽痛快,还是五年前和林钟喝的。可是不知为什麽,他後来情愿一个人喝闷酒,也不再跟我喝了,我俩——总有一个是醒着的……”
桌上的油灯亮了,一灯如豆,四壁清辉。
床沿坐着一人,看侧脸像是林钟,我伸手去拉他:“都长这麽大了……比刚捡回来的时候长高了些。”
林钟一言不发,半转过身,把我的手掖进被子里。
我又伸出另一只,攀上他的肩:“林钟,我记得刚把你捡回来的时候,槐序叫你哥哥,你偏不愿意,你让她喊你叔,可是槐序都肯喊你叔,你为什麽不愿意叫我姐姐呢?”
林钟别过脸去,我勾着他的脖子坐起,挂在他身前凶道:“快点!喊我姐姐,听到没有?不喊,我明天就辞掉你!”
林钟突然攥紧我的手腕:“你敢——”
我倍感憋屈,哽泣出声。
林钟蓦地松开手,我猛推他一把:“乌蒙山十七路马帮帮首与我契臂结盟,年纪大的唤我妹子,小的叫我阿姐,只有你不肯喊,你为哪样要嫌弃我!”
“我没有!”
“你有!”我抹着面颊上的泪水,“林钟,你敢这样对我,你好狠的心!”
林钟红了眼眶,掬住我的肩道:“狠心的是你!”下一瞬,把我摁倒,朝门口喊道,“槐序!醒酒汤烧好没有?!”
“好了,好了!”槐序慌张的声音响起,“林……林叔,你把干娘扶起来。”
林钟一臂将我揽起,槐序凑近,瓷勺哆哆嗦嗦地刮着碗底,发出极刺耳的声响。
林钟一把抢过碗,一手捏开我的下颌,将醒酒汤抵至我唇边。
槐序连声道:“烫,小心烫!”
想是“重碧春”的後劲大,昨日喝到断片,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我转脖子抻腰,来到前舍,猛然发现柜上的竹筒内,插了一束莩草。
我瞧向院子里,林钟不在,槐序丶封峤两个,正头靠着头喂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