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平抱拳迎出,目光从我三人身上扫过,喟然长叹:“青娘子,一别七年,你见老了。啧啧,当初让你留在寨子里享福,你偏要逞强,跟马帮那群大老粗打交道,很辛苦吧?”
我心里暗骂一声“老厌物”,执手笑道:“何老寨主言重了。悦州榷场重开,八亭道上马帮络绎不绝,小店的生意确是有些忙不过来。不过,我青娘子再辛苦,哪里及得上老寨主经年累月和官兵捉迷藏来得辛苦?”
“习惯了,习惯了。”何平堆了一脸假笑,“青娘子,你我还是有缘,虽然做不成夫妻,但是我伢崽相中了你侄女,我们还可以做儿女亲家麽!”
“何老寨主此言差矣。”我冷笑道,“你儿子相中我侄女,我侄女却不一定瞧得上他。
“一厢情愿不是什麽缘分,而是有违道义;强抢民女,更是兽行!我南广已入大宋羁縻,并非法外之地。
“老寨主纵子行凶,是想让你寨子里的弟兄,再被长宁军多剿几次麽?”
何平神色陡变,身後人群中,倏而闪出一名身材魁梧的伢崽,冲我嚷道:“兀那婆娘,吓唬谁呢?
“抢婚卷伴本就是我们僚寨的风俗,是受山神祝福的姻缘。那妹崽和她情郎私奔,路上被我撞见,我把她情郎打跑,把人带回来而已,既未伤人性命,也没以多欺少,这算哪门子行凶?
“长宁军又怎样?长宁军来了,也得讲道理。大不了我们一起上悦州衙门,找知州丶通判断一断!我何宽凭本事挣来的媳妇,谁也休想把她带走!”
“抢婚”又称“卷伴”,是流行于西南诸夷部落之间又一离奇婚俗,山民尤甚。妹崽出嫁当天,常有几路人马,同时登门迎亲。
其中,既有父母择定的新婿,亦有妹崽中意的情郎,更有觊觎女方的追求者。他们各自纠合亲族,半途遭遇械斗,最终获胜抵达女方家中的这支队伍,往往并非新婿。此时,女方亲族,亦会持械上阵,双方再战,直至新娘被男方抢走,或是男方被女方逐出,才算了结此事。
“呸!”槐序怒道,“你乘人之危,算什麽本事?我今天一定要将我妹子带走!”
“来呀!”何宽近前一步,将胸脯拍得砰砰响,“人在喜堂,有本事就过来抢!”
“咻”地一声锐响,只见林钟身形一闪,已从引路的老寨丁手中,掠下一柄长刀,直抵何宽眉间。
“慢着!”何平一臂将何宽拨到身後,迎向刀尖,沉声道,“青娘子,闯寨讨人,有闯寨讨人的规矩。你如今也是八亭道有脸面的人,犯不着跟小辈斤斤计较。”
“噢?”我挑眉道,“说一说你的规矩,我看看要不要守。”
何平道:“从前的规矩是打遍琮连寨十二把交椅,便可将人带走。眼前之事,既然是娃崽们闹出来的,该由他们自行解决,我们做长辈的,划个道就好,何必亲自动手,伤了和气。”
我瞟一眼何宽:“少寨主,你阿爸为了你,可真是用心良苦。”抄手看向何平,接道,“何老寨主,你就说怎麽划吧。我只提醒你一句,若是太歪,更伤和气。”
“自然是让娃崽们公平比试一场。”何平瞧着槐序道,“你们赢了,把人带走;我们赢了,还请三位留下喝杯喜酒。”
“比就比!”槐序快步走到林钟身侧,“林叔,把刀给我!”
林钟没理她,回头看我一眼,将长刀掷还给老寨丁。
我会意,冲何平道:“何老寨主,刀枪无眼,娃崽年纪小,难免不知轻重,干脆比划几下拳脚得了。”
何平正中下怀:“青娘子言之有理,大喜之日,不宜见刀兵。”转向何宽,故作姿态道,“你与这位大姨姐切磋两下,记住点到即止,不可欺负女人。”
何宽斜睨槐序,神色轻慢道:“得罪了,请出招吧!”
槐序握拳,屈膝微蹲,双目紧盯何宽,眼底尽是狠决之色。
二人对峙片刻,何宽率先沉不住气道:“兀那婆娘,我还赶着拜堂,你再不出手,我可不客气了!”说着,一记刚猛的直拳,照着槐序面门砸去。
槐序脚下轻移,侧身闪过这凌厉一击,其时,顺势踢出一记鞭腿,闪电般地扫向何宽腰际。
何宽屈肘一格,只听“砰”地一声闷响,槐序踢中何宽大臂,二人均是一震。
何宽趁槐序收腿的空当,又连出数拳,每一拳都直击要害。
槐序东躲西闪,身形极是灵活,她瞅准何宽出拳的间隙,骤然欺身上前,双手拧住何宽的右臂,用力上绞。
何宽吃痛大吼,左手出拳,狠狠砸向槐序的後背。
槐序不闪不避,硬受了这一拳,痛喝一声,借力向前,使出一招过肩摔,将何宽摔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