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着大山轻摇:“二位大人若是知道南广乡亲如此称赞他们,想必会很高兴。但话又说回来,呵护百姓是为官者本分,二位大人亦是在做他们该做的事情。”
有僚妇低叹:“还得是山神庇佑,给我们送来韦大人这样的好官,就连从前的‘活阎王’也转性了,不枉我们年年岁岁上供。”
身旁有人附声:“为了图个好年景,开春祭山,我们峒可是宰了一头牛!”
我失笑道:“各位,可还记得我们僚人有句老话——‘骏马自己跑得快,神灵才会给它插上翅膀’。这一回遭遇石门蕃,若非大家心齐,一直坚持不放弃,再来十个韦大人,再祭十头牛,也是无济于事。”
阿金拍着巴掌大笑:“青娘子,听你这麽一说,我觉得我们大家都是南广山鹰!”
我颔首道:“正是。”话音未落,感到怀中悠悠一颤,低眉看去,大山竟不知何时睁开双眼,点漆似的瞳仁对上我的。
我周身汗毛一耸,连忙起立:“阿果你快来看!大山醒了,好像还在攒劲。她是不是要来泡大的啊!”
阿果凑到我跟前:“这哪里看得出来?我跟我媳妇也才认识两天。”
衆人哗笑。
“你——”我怒目,欲将大山递还,“抱走,抱走!”
阿果笑着躲闪:“这不还没闹吗?你再抱一会!”
“喂!哪来的野男人乱闯?”窗外响起妇人的叱问,听声音像是隔壁屋子的,“你找谁?你给我站住!这里是娘们呆的地方!”
彼时,已有两名壮健的僚妇各抄一条长凳,站到门後。
外头的僚妇气咻咻又道:“你敢进去,就等着被打死吧!”
一听这话,屋里的人又轰笑起来。
阿果叫道:“婶子把门开开,让咱们瞧瞧这不要命的野男人是谁家的?”
我亦有些好奇,怀抱大山,扭头看向门口。
一旁的僚妇伸手拉开门扇,亮光斜漏进来,明暗交界处,一张熟悉的面孔撞入眼帘。
心也被撞了下——丢人现眼……
我匆匆别过脸去,便听到屋里的人在议论:
“谁呀这是?”
“眼生得很。”
阿果轻拽我的衣袖,小声嘀咕:“青娘子你快瞧,这野——这人好像你那位朋友!”
心跳骤停半拍——这妮子眼神真好……
我压低声音:“住口!你认错人了。”
阿果被我唬了一跳,急退数步。
娜努屋里的僚妇赶来,大声喝斥道:“长得就不老实,不说清楚来干嘛的,绑你去见郭巡检!”
身着鍪甲的男子立定在门口,并未出声。
阿果又凑上来,花脚蚊子似的,嗡嗡叫唤:“青娘子,你再仔细瞧瞧呢?她们,她们真的取捆绳去了。”
心塞——这些娘们行事也太爽利了些……
我深吸一口气,将大山塞到阿果怀里,扬声道:“等一等。想起来了——此人是我久未蒙面的一位汉人朋友。他不大听得懂僚话,这才闹了些误会。”言罢,快步朝屋外行去。
先前那名僚妇面露尬色:“对不住了青娘子,我不知道他居然是你的——”
我摆手,扯了扯嘴角:“没事,没事。我也才想起来。”经过那人身侧,轻声道,“还不走。”
山风吹得枝条簌簌发响,身後之人所披甲衣随步伐起伏,铁叶相碰,与林涛声混作一片。
走了不久回头看,朝南的和合窗俱已支楞到最大,下半扇也被卸去,窗框上叠了一排脑袋。
念及“山鹰”们的眼神太好,我憋着劲,又朝高处行了一段。
在一棵高楠下站定,我转过身,执手道:“长宁军真是南广的及时雨,乡亲们都很感激大人。方才言语间多有冲撞,还望大人见谅。”
熊图轻吁一声:“青娘子定要与我如此生分麽?生恐又来不及……幸好你和你的乡亲们撑住了,长宁军与我合该感激你们才是。”
我含笑打量他:“为何要披甲上山,不重麽?”
“因为,”熊图面色微微泛红,“因为要来见你……不敢卸。”
我戏谑道:“我又不是‘熊屠’,你怕什麽?”
“我怕——我会忍不住拥你入怀。”
“哼。”我睃他一眼,“石门蕃这一退,不知何时,还会卷土再来。大人下一步,打算怎麽办?”
熊图正色道:“石门蕃内患重重,这次战败,纳惹木则立威不成,必定衆叛亲离。反观我方,军民士气正旺。机不可失,柳先生建议我与济周联名请奏,以乌蒙部王子——纳惹阿刀的名义,速向朝廷借兵平叛,驱除纳惹木则,献土归宋,重回羁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