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喝问,似招来衆多共鸣。
围观人群纷纷交头接耳:“是啊,年头忙到年尾,还是穷得叮当响。”
“再这麽穷下去,媳妇都讨不起。”
有年长的接口:“这年轻的伢崽,一看就没经过事。西南边才安生几年,哪来的好日子,有日子过下去就不错了。”
人群之中,我看到韦济,他眉头紧锁,槐序在旁,连说带比划,想来是在把事情的经过复述给他听。
我冲马湖人道:“你没错,我没错。这日子好与坏,都得往下过。今天这茶,你们还卖不卖?杨主事等你们的话呢!”
几名马湖人交换过眼色,阿部跺脚道:“卖!”
杨主事疾忙招呼手下开秤收茶,按斤两折成盐钞,出具给马湖人,拿去最近的淯井监换盐。
事毕,我与韦济慢慢回走,见他默不作声,我笑道:“怎麽?韦大人又有心事?”
“韦某思索方才那榷茶人的三连问,心生惭愧。”
“韦大人觉得哪里惭愧?”
“马湖丶南广两部离産盐的南井丶淯井二监都很近,可盐价却和中原相差无几。四十馀文一斤食盐,对于中原百姓来说,负担并不算重,但对西南边民而言,这副担子着实不轻。”
“当年淯井还在晏夷手中的时候,我们这里的盐价跟现在比,确实低上不少。不过,晏夷归附,如今已成晏州,淯井也升格为监。
“泸州坐拥南井丶淯井两大盐场,年産食盐一百馀万斤。这白花花的盐,就是白花花的银子,要防人觊觎,就得派兵来镇,朝廷理所当然要在两监之间置军。”
一气说到此处,我猛然顿住。
韦济问道:“青娘子,为何不接着说了?”
我打量他道:“韦大人与那熊屠,似乎关系不错?”
韦济朝我执手,笑答:“私交尚可,不及青娘子于我有救命之恩。”
“好吧。”我也笑了,“新置的长宁军,军饷由地方上出,泸州府最大的进项来自于盐税,官盐定价上浮,倒也不足为奇。
“奇就奇在这位熊大人来了之後,盐价逐年递增一文。他来好些年了,西南边境的盐价已推至高位,离大乱,恐怕仅有一步之遥。”
韦济面露忧色:“官盐价高,穷苦百姓为了活命,必定要寻购私盐。官私价差如此之大,私盐贩子为暴利所诱,势必会铤而走险。一旦两相合流,确系要勘成大乱。”
“大人倒也不必忧心忡忡。”我噙了一丝嘲讽道,“再乱又能乱到哪去?
“熊屠手执长宁军,他能征善剿,用兵如神,彼时一些乌合之衆,哪里是他的对手?
“左不过是靡费些军饷,把明年的盐价再朝上推一推罢了。这麽多年,边民早已习以为常。”
韦济垂首:“百姓何辜。”
“是啊,百姓何辜。”我抄手道,“我有时候挺好奇这个熊图,他到底是个什麽样的人?
“按说,他和韦大人一样,都是进士出身,读的是圣贤之书,循的是圣贤之道,可凭他这些年在西南的所作所为,似乎从来没有把边民当人看。
“但要说他没人性吧。他也曾放过封峤,救助过王娘子,周弘也常夸他为人义气。”
韦济沉吟片刻,言道:“韦某认识的熊图敏而好学,文采出衆,对待朋友,可谓有求必应。”
我默了一会:“他还挺能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