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解释道:“如今南广受大宋羁縻,日常所用为宋历;石门蕃名义上仍属大理,若是沿用大理历法,冬至会提前一天。”
罗二英偏头想了半会:决然道:“他们没有提到具体日子。不过,青姨你放心——阿爸脱不开身,後娘病着,神树的祭仪由我安排,说什麽我也会拖到宋历冬至的!”
离开布行後,日影渐长。
我估莫这会,郭成也已巡检完榷场,南下庆岭,便叮嘱槐序抄近路去寻,稍後大家一齐到燕子坪会合。
折回客栈,我喊上林钟丶封峤,略交代几句,正待出发,院墙外有人急唤:“青娘子,青娘子!”
封峤冲出:“姑,是瓦支大锅头的人,他们受伤了!”
瓦支大锅头来自横江下游,春秋贩茶,冬令走马,为人乐观豁达。我刚接手客栈时,屡遭各路马帮质疑,唯有他与帕罕两家,一直力挺于我。
“快带进来包扎!”我示意林钟上前接应,返身去取伤药。
瓦支一行九人,个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所幸多是擦伤丶摔伤,并无性命之忧。拾掇一阵,我让封峤去热些粥食。瓦支强撑着站起,朝我抱拳致意。
我连忙制止:“快别动弹了,你这胳膊才接上。”又问,“你们怎麽回事?路上遇到马匪了?”
衆人七嘴八舌应声:“遇上官军了!这些砍脑壳的!”
“可不是吗?比马匪还狠!”
“抢走我们的货和马不说,还强拉我们入伍!”
“官军?石门蕃何时有了——”封峤端了吃食过来,衆人一拥而上将他围住,“慢点!小心烫!”
瓦支叹息:“前些时候,乌蒙部的纳惹头领成为石门蕃的新任官主。
“我们还以为这仗可算是打完了,赶着马兴冲冲出山,没想到窝里斗停了,外战又要开始;走到半路,遇上这帮强盗兵,强行征用我们的马匹,连张字据都不给,干粮盘缠也被没收,逼着我们随行卖命。
“在兵营里混了几日,才弄清楚,原来这趟纳惹带兵,往牛广河上游来了。看情形,是要对你们南广部下手。”
“狼子野心!”我唾道,“南广已入大宋羁縻,悦州可不是他撒野的地方!”
瓦支接过封峤递来的热粥,一气饮了大半,搁下碗道:“话虽这麽说,但纳惹也有他的底气。
“月初,大理閟畔部的头领叛投石门蕃,东川盛産铜铁,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纳惹没费什麽事,便吞下这块肥肉,大军士气正旺。”
“石门蕃吃掉了东川?”我既惊又怒,“东川是大理国属郡,大理对失地一事,竟不闻不问麽?”
“大理呀,自打他们上一任皇帝出家当和尚後,国力大不如前。又因滇藏边境的盐井,跟吐蕃各部关系紧张,兵力长期集中在善巨一带,脱不开身。这次打掉门牙,也只有往肚子里咽。”
“不知瓦支大哥一行,是如何由军中逃出?”
“我随身带着一包给马催吐的药粉,幸好没被收走,昨晚扎营时,趁夥夫不注意,悄悄将药粉和到夕食里。没过多久,周围的人开始上吐下泻,我们几个就趁乱跑了出来。”
我点点头:“瓦支大哥机警。你们这一身伤,又是在哪弄的?”
“我们被编在先锋营打头阵,没法後撤,只得一路向北逃,凫过牛广河,在道隘受阻。守隘的宋兵见我们一行没马没货,认定我们是罗氏国过来的流民,坚决不肯放行。不过,道隘附近有一座废弃的烽堠,雨季被山洪冲垮一段。等到下半夜,我们偷偷从那翻了过来,黑灯瞎火的,便摔成这样。”
我悚然一惊:“这条道知道的人多吗?”
瓦支摇头:“不多。但南广这一片的道隘,还是前朝所筑,砖垣老旧,远不及汉人聚居的城寨坚固。”
我定一定神,问道:“瓦支大哥与诸位兄弟,接下来做何打算?”
瓦支苦笑:“一时半会是回不去了。我有个小姑姑,早年嫁往戎州,现今她的儿子在怀远寨任副将。我想前去投奔这位表弟,看看能不能在他的庄子上寻个差事,待时局平定,再设法还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