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屋灯没开,看着幽深无比,闫禀玉怯了,放慢脚步。
荷花缸上,不经意的一眼,她看见卢行歧点足立在缸沿,发辫整齐,衣衫完整,恢复了往日的清俊形象。他并没有在看她,而是抱臂侧过脸,漫不经心路过的样子。
管他什麽样子,有卢行歧在,闫禀玉心情放轻松,快步过去,跟老板进屋。
老板打开灯,闫禀玉一眼就注意到八九只猫狮狮头,都用木架擡高了隔潮,狮身用透明无纺布包裹,严实保护着。
屋内有书案书架,书架满满的书,大多是线订的古竹纸书,书案上摆了一扎削薄的竹篾,还有油彩罐,以及熬煮的浆糊——这些应该是制作猫狮的工具。
这间房一尘不染,也闻不到广西夏天闲置房间特有的潮湿霉味,想是老板经常在这待着。他一定很爱护很尊重祖上留下来的技艺和猫狮,所以才疑心闫禀玉的目的。
虽然老板那头绿发嚣张,猫咪衣服和洞洞鞋不修边幅,但不耽误闫禀玉起了一丝敬佩之心。
既然消除怀疑,老板诚意十足地掀开包裹狮头的无纺布,呈现在闫禀玉面前,并一一讲解制作的材料,工艺差别,以及狮头的年代。
闫禀玉认真地听,没有因为另怀目的而去打断。
当老板说到和木楼猫狮相似的狮头时,闫禀玉觉得时机到了,插话:“我前两天因为考察,遇见个和这个狮头一样的猫狮狮头,听说有百来年了,不知道是不是你老祖制作的。”
老板说:“这个简单,查记录册就知道了,从我老祖那代起,出售的每个狮头都有记录去处,方便售後。”
闫禀玉眼睛一亮,“那可以找找吗?拥有狮头的那家主人姓林,清末时期的人,还获得过狮王赛的魁首。”
有姓有时间线有事迹,很好查找,老板到书架抽出一本古书,按时间翻开十几页,很快找到,“你看看,是这位叫林朝的吧。”
古书的字是繁体的,略飘逸的行草字体,闫禀玉视力不行,好一番辨认,看清书上写着:林朝在这迎了猫狮狮头回家,得了魁首後,挣钱了,盖了新楼,又订了新的狮头,还计划去南洋讨生活。
种种事迹都对上了,闫禀玉忙问:“那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老板说:“百多年过去,哪还有什麽联络方式。”
也是,闫禀玉真是头脑昏了。
问到了,也该走了,她好声好气地道谢,临走时再买了一百块钱猫粮给玄狮屋,聊表吓到猫猫们的歉意。
——
离开猫狮猫咖,路遇卖坭兴陶的店铺,闫禀玉买了一套茶具,打算赔给韩伯。
等公交,投了两次硬币,坐车回马路头。
闫禀玉一路没说过话。
到了韩伯家,韩婶说韩伯大哥摔到腿了,他在医院照顾,明天回来再说事。
闫禀玉将坭兴陶茶具托付给韩婶,就上楼了。
洗完澡,躺床上,闫禀玉仍旧闷闷不乐。
虽然没找错地方,但线索还是断了,到钦州这几天,忙忙碌碌,实际毫无进展。
闫禀玉为此感到懊丧。
灯关了,卢行歧也在屋内。
跟闫禀玉相处久了,对她情绪变化的气味敏感。
回想起一程两份的车马钱,卢行歧抚摸着手背愈合的伤口,决定开口:“禀玉姑娘。”
“嗯?”愁思被打断,闫禀玉疑惑一声。
“在木楼我瞒着你术法对物煞无用,是因在物煞拟音的范围内,也会捕捉到我们在船上的话语,为了挣得先机,所以才会隐瞒。”卢行歧不懂女子的弯弯绕绕,以为她心情不佳,是因为他话未言尽,便将实情道出来。
“嗯,我知道了。”闫禀玉平声一句。
卢行歧继续道:“且区区物煞,即便不施术法,我赤手空拳亦可对付,只是不曾想到……”
“没想到什麽?”闫禀玉起了兴趣,坐起身望向他声音方向。
卢行歧能看见,黑暗里的那道目光,他转开视线,搁在膝上的手指微微握紧,显得略微局促。
默了片刻,声再起:“……只是不曾想到,你会帮我,禀玉姑娘。”
他们有契约牵扯,在同一条船上,虽然有胁迫成分,但帮他也应该,闫禀玉是这样认为的。不过,亲耳听到时,她心底泛起一些酸涩的情绪。
闫禀玉重新躺下,盖被拉过头,话音瓮声传出:“你别文绉绉地喊我姑娘了,要不直接唤我全名得了。”
卢行歧坚持:“女子闺名怎可直呼。”
老古董,闺房都进了无数次,此刻也是堂中坐,怎麽闺名就成禁忌了?闫禀玉不打算跟他一般见识,说:“木楼的事既然是误会,解开就好了。话说,如果我们能秘传耳目那该多好,这样一明一暗配合,肯定所向披靡,这样就能早点完成契约……”
卢行歧静静听着她的展望。
“卢行歧,”她突然又问,“我的五感什麽时候才能恢复,挺不方便的。”
“明天就可恢复。”
“真的吗?”
“千真万确。”
“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