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盗们连忙给随身带的枪装上子弹,他们太松懈了,长时间的陆上生活让他们忘记了还在海上时随时都会面临的粉身碎骨的危险,然后尼多洛抢在他们之前,身子往右一步,一扭,将马刀抽出了鞘,再两步直冲向前,使出全身力气照萨拉赫的头顶砍去。
西比尔听到了拔刀的声音,她回头,看到萨拉赫把纯银制作的前臂举到头顶,想要护住头,又看到尼多洛一次劈砍不成,调转了方向,然后萨拉赫的左胳膊齐肩掉了下来,紧接着萨拉赫身子矮了一截,就像被风吹倒的枯木那样,慢慢地倒下了下去。
在萨拉赫倒下去之后,尼多洛又砍了他一刀。
“宰了他们!”看到海盗们还在给枪装弹后,尼多洛跳了起来,小老头的上嘴胡都被血染红了,但他丝毫不觉,“全部杀光,一个不留!”
海盗船长们你碰我我撞你地垂死挣扎着。西比尔看到那两个海盗顾问捂着头蹲了下来,上下飞舞的马刀在他们脖子上乱砍。
西比尔在一开始屠杀的时候,就没有再往门外走了,她用失神的绿眼睛盯住萨拉赫的尸体,过了好久才说:“如果海盗都像你这样,那倒也不坏。”
就可惜
在最后,在无数血腥和尖叫中,西比尔看见一个长相很威武的海盗船长拼命地去抓马刀的刀刃,砍得手掌血淋淋地让血一直往袖子里流,他像小孩子一样喊叫着:“我的朋友,你们这是想干什么?”看起来和砍他的那个士兵认识。
宽肩膀、鬈发、没有戴帽子的士兵会说卡弗兰语,回答非常简单:“杀你。”
“你真的要堕落到这种地步吗?要杀害帮助你出狱的朋友和恩人吗?不管是我们的真主,还是你们的上帝,都不会原谅这样的罪行。”
士兵照旧回答:“我必须这么做。我们之间虽然有友谊和恩情,但更重要的是群岛的安宁和自由,将你们这些异端分子逐出这座岛屿,是上帝赋予我们与生俱来的权利。”说完,他就砍下了他这位朋友和恩人的头。
西比尔特别注意起了这名士兵。特别注意到都忘了德兰等人还在身后。
也亏了维多这么长时间,见到了这般可怕的场面,竟然也能一声不吭,不过仔细注意的话,就能发觉维多的右脚——穿着的那双小牛皮制新靴子,靴面上多了一道白色的鞋印子——没错,整个过程中,胡波德一直踩着他的脚,还越踩越用力,到最后差不多是‘碾’的情况。
说起来,也就进大厅那一会儿西比尔想到了德兰一次。关于眼前的一切——她是如此全神贯注——她赌博时常常如此——她绝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出老千,也绝不会容忍哪怕是最细微的机会从眼皮子底下溜走……常常如此,也不代表总是如此,船上绝大多数人会输给她,实在是因为赌博技术太糟糕了而已。
这个人或许能够成为有助于她的一个关键人物……
天渐渐黑下来。
卡尔斯巴肯的城市上空飘洒着连绵不断的细细冷雨。商业区一带,橙黄色的火光抖来抖去,就像一只被枪击中的鸟儿奋力扑腾着翅膀,但谁都知道这鸟儿迟早是要坠到地面,让身体和泥土混为一种颜色。
尼多洛给他的两千名士兵下了命令,命令他们去卡弗兰人集聚的社区,将那些可能已在睡梦中的海盗杀死。
参与总督府护卫的也有部分接到了命令,但有好些士兵不肯去。那名会说卡弗兰语的士兵表现的尤其强烈。尼多洛特别把这两部分人隔开。他本来不打算让西比尔在场,但这名佩德里戈眼中一直闪烁着犹豫不定的光芒,像是受了惊那般,总要跟在他身边,他也怕刚才那场屠杀给她带来不好的影响,再说,这时候,这名佩德里戈不在他身边,他反而会容易坐立不安……
“我给你们的赏金还不够高吗?怎么还不肯干?”然后尼多洛用丰查利亚语问那名会说卡弗兰语的士兵。
那名士兵转了转眼眶里两颗蓝蓝的眼珠子说:“因为我的命也很值钱啊。”
“我不要你们的命,你们只要听从我的命令就可以了。”
“不行,我不干。”
“为什么?”
“大人,您是要我们和海盗拼命啊!”
尼多洛大概明白这些人的想法,他那毛毛虫一样的眉毛又开始扭动那丑陋的躯体了:“是的,那又怎么样?”
“他们又不是先前坐在大厅里面的那群大人物,难保不出什么意外。命只有一条,我能不爱惜我的命吗?就算到时候不死,他们要是砍伤了我的手或者脚,哦不,就是伤了我的脸,破了相,那我又咋办?不行啦,大人,别见怪,干不了的事情就是干不了。”说着说着,那名士兵还摆起了手。
尼多洛看了看西比尔,发现对方并没有从翻译官那里得到实时翻译,那本来要发作的怒气一下子就强行按压下去了,他耐着性子向之前他万分瞧不起的那个女人,也就是他还不知道名字的德兰挤出一个笑脸:“这不是什么大事,我马上就能解决的。”
德兰面无表情地朝他点点头,竟然真的没有再开口。像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女仆不愿意让这种状况进一步加剧其主人精神上的不安。
西比尔倒是不知道德兰这时候是出于什么考虑,她想要开口,但是又怕声音中断尼多洛和那名士兵的谈话,只得捏着德兰的衣角,晃了晃,仰起脸来看对方,用眼神发出‘你怎么这样?’的讯号。
而德兰则是摇头,示意西比尔‘你这时候听不懂才是最好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西比尔这般表现后,她嘴角一弯,这一弯的笑容转瞬即逝,赶在西比尔注意之前,她很快将嘴角撇了下去,连带着脸也转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