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门十二磅炮在进入阵地前就已经处于装填状态了,所以第一发的发射还给自己人的心理上造成了不小的冲击,这后面就要慢上许多,不过他们的敌人仅仅是一堆曾经的罪犯和海盗,这些敌人在失去了自己的首领后还没办法对战场的具体形势做出准备的分析,甚至在目睹第一发炮弹造成的杀伤后已经有不少人开始扭头就跑。
通常情况下,就是迪特马尔正规军炮兵连里面的炮兵,每分钟二至三发的射速就算是高水平的了,但是这门十二磅炮的炮手们可能是受了德兰的影响,冒起了险,在一发结束后,炮手没有对炮膛内可能残存的火药和火星进行蘸湿作业。
装药包和弹丸放入、用装填杆压实弹药、一名炮手用锥子戳破药包,一名炮手则在点火口装上引信(这边的步骤和之前德兰在国王号上做的差不多),然后点燃引信,开火。所以,一分钟内,这门十二磅炮发挥了超乎寻常的水平,足足发射了三枚炮弹。
同时,原本受眼前景象冲击几乎丧失战斗力的水手们也在一定的安全感和对于荣誉的追求本能下渐渐重组起了线列。
维多紧张地听着身后的枪炮声,他的神经越来越紧绷,而与之相反的是,他的心脏跳动却渐渐变得缓慢,以至于和平常一样。瞧吧,就连胡波德这家伙都能平常对待的事情,他怎么能够落后呢?透过被火药熏出来的模糊的眼泪,他望着面前灰灰的人与马的侧影,他不再瞄准,也不再看眼前的任何东西,只管开枪。他最后一次按动扳机的时候,只听到咔嚓一声,是了,他忘记放引燃药了,这时候他才看了看那些敌人。那些敌人不再挥舞马刀。人数比一开始少了不少。还是那件被拖得稀烂的草绿色长袍,那匹马竟然还活着,他看着那深褐色马的屁股和那名卡弗兰风格头巾顶上的绿绦。
“圣父和天神们,保佑我这个上帝的奴仆吧!阿门!”西比尔在心里祈祷着。她的手有一会儿松开了德兰的手臂,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在听自己的使唤了,就心慌意乱地想要确认德兰手臂的位置。她垂下头,看到那只手臂还稳稳地握着缰绳,等她抬起眼睛,就看见一匹咖啡色的短尾巴马载着一个人,骑手两条胳膊抱着马脖子,冲到了德兰面前,他一只手松开去拿插在马鞍袋里面的马刀,德兰察觉了这一点,她将缰绳缠在手里,另一只手握着马刀朝着那名骑手砍了过去。
看起来,这名骑手刀法非常不错,一刀才在手,德兰一连劈过去的三刀都被其毫不费力地架开了。
女性在力量层面不会比男性具有优势,然而西比尔看见了德兰撇了撇嘴,向他劈出了第四刀。他们的马儿几乎是并排跑着的,所以西比尔能够看见这名骑手那刮得光光的,没有什么胡子的脸,她认为这时候自己得做点什么,但是这时候德兰在马镫上站了起来,细直的短发被猛烈的阳光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泽于风中被吹得犹如一面旗帜那样猎猎作响,那白皙的脖颈看起来是多么柔弱啊,但是在马刀横起的阴影投射下,却凸显出来一种非人的冷酷与野蛮的质地出来。德兰甚至还在笑,那笑只是嘴角动一动,眼睛中蕴藏的光芒并不会为那种笑有丝毫的柔和。西比尔从未见过那样凌厉逼人的目光,那种自灰色眼睛绽放出来的隐隐约约的光彩,令人觉得很难接近,使西比尔不得不联想到在国王号上与对方的初见:德兰——是风暴之中,于血与火的海面上绽放的一朵像铁一样硬的花。
……那第四刀的方向只是用来吸引那名骑手注意力的,刀势过去大半,就调转方向一刀戳去,刀尖戳到了那名骑手身上,趁势追击,又一刀劈在了那名骑手的后颈项上。那名骑手拿刀的手垂了下去,松掉缰绳,就趴在了鞍头上,然后一倒在地,咖啡色的短尾马的马蹄踩在他的尸体上,发出清脆的咯吱声。
德兰的蓝色沉罩衫上溅满了鲜血和脑浆,西比尔感觉到对方坐回马鞍时的动作,勉强抬头,正好对上德兰的眼睛,对方没有说一句话,但西比尔记住了那双清澈的眼睛。
好久之后,西比尔才觉得那股血腥味直冲肺部,让她恶心的想吐。
这场该说是袭击还是遭遇的战斗其实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可能都不到二十分钟,但是在场的人,在西比尔看来,可能除了德兰之外,都觉得非常漫长。
清点死亡人数,水手加上那些前国民自卫军士兵,一共死了八个人,这本来该是让人感到悲痛的事情,但对比路口敌人留下来的尸体,这可以说是一场不可思议的酣畅大胜。
胜利的喜悦冲散了死亡带来的悲伤,就连维多,在打扫起战场时,模样也比往常坚定不少。西比尔一边忍着反胃感,一边把地上碎的不成样的尸首捡出来。
同时来打扫战场的,还有德兰。
一改先前在马上那种对人的冷淡平静,德兰还会在搬动一具尸体前给对方做完祈祷才会行动,不了解的人看起来,这名浑身沐血的十九岁女性是具有柔顺品格,没有丝毫危险性的。
虽然期间无数次她们有机会碰在一起讲讲话,但是西比尔一直没想好要怎么开口。
这种微妙的心情真的是太奇怪了。
在黄昏时候,西比尔终于在伯爵宅邸见到了那位自德兰话语中的那名晓喻丰查利亚群岛的大美人,里迪伯爵夫人:茱莉亚·桑多瓦尔。
三十五岁,气质兼具少女的青涩和成年女人的风情,肤色偏红一些,一双眼睛明亮又漂亮,那黑色瞳孔外的眼白和手指上戴着的硕大红宝石戒指是如此相映成辉,但是除此之外,她身上就没有多少能够彰显伯爵夫人身份的首饰了,紧紧裹住丰满身躯的绿色小褂是如此简朴,只是帽子上一条紫色的缎带滑到她那斜斜的光肩膀上,被渐凉的微风吹得轻轻抖动,吸引旁边男人逐渐迷离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