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
太宰治无比渴望摆脱此刻的尴尬状态,他努力把自己的身体往后缩,避免和叶星来更近的接触。受限于姿势,他拼尽全力也无法彻底摆脱叶星来的束缚,只好不情不愿地道了歉。
“哼,”叶星来勉强满意,她松开他的手,利落地从他身上爬起,“这还差不多。”
太宰治罕见的没反驳她的专横行径。即便叶星来从他身上离开,他也没坐起来,反而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窝在草地上不动了。
这副小可怜的作态让叶星来怒气冲天的脑子恢复了一丝平静,她后知后觉地想,自己刚才是不是太过分了?
以青春期男孩过分膨胀的自尊心,想必很难接受被小自己几个月的女生压着打的事实。
抱着一点愧疚,她小心地坐到太宰治身边,安慰地摸摸他的头:
“好吧,其实我也有一点点不对,只有一点点。你以后别再说那种话,这回事就算翻篇了。”
她顿了顿,贴心地留出太宰治闹脾气的空间。
但等了几分钟也没等到太宰治的回应,她脾气又上来了,气冲冲地拍了他的背一巴掌,打得他一个趔趄:
“有没有在听啊?”
“有没在听。”团成一只落水蘑菇的太宰治闷闷地答到。
叶星来:“……”
“别生气呀。”下一个巴掌落在他背上之前,太宰治抬脸,空洞又冰冷地微笑起来,“反正,我们很快就不是朋友了,或许今天,或许明天。那么我做什么你都无需理会,毕竟已经是无关的人了,你从来不在意无关的人,对吗?”
“……”
沉默良久,叶星来吸吸鼻子,大声指责起太宰治来:
“你怎么这么别扭啊!”
从说完自己是混血种之后,她就察觉到太宰治又开始不对劲了。
友人漆黑的内里静默地从躯壳的空隙间流出,一点点浸润他表面上尚且完好的身体。沉重的漩涡再度降临,很快要搅碎他,如果自己不及时逃开,想必也会搅碎自己。
他的反应让她有一种强烈的、将要被抛下的预感。那种无根水草的气质再度回到他身上,让人感觉,若是不牢牢抓住,他又将漂流到无人知晓的远方。
“稍微坦率一点不行么,”她小心地贴近太宰治,学着妈妈安慰自己的样子,生疏又笨拙地抱住了他,“我们是朋友,你想说什么都可以跟我说。”
一阵风吹过,凉意缠上被河水浸透的衣物,两人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可能因为太冷,他挣扎的力度很小,半推半就地接受了这个拥抱。
“你的头脑很厉害,”叶星来轻声说,“你既是我见过性格最烂的人,也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所以你总是很别扭,习惯隐藏自己,又恶劣地用种种手段刺探他人的真心。”
“但就是这样一个讨厌的家伙,”她将颤抖的太宰治抱得更紧了一些,“就是这样一个讨厌的家伙,却是我珍贵的,不可替代的朋友、家人。”
“所以,能不能对我坦率一点?不用完全敞开,只要告诉我,你生气了,你现在需要我,这样就可以了。”
“……真的可以吗?”太宰治仍然在轻轻颤抖着。
“可以,可以,完全可以。我们是朋友不是吗?朋友就是这样的存在,只要你说,我就会听。而无论你说什么、做什么,我都不会放弃你。”
“啊……但我……但我,但我明明对你说了那样的话……”太宰治的手搭上叶星来的衣袖,握紧又松开,握紧又松开,重复几次后还是紧紧抓住她滴水的衣袖,连同垂落的水滴一起攥进手里。
“这样也可以吗?真的没问题吗?这么抓着我不放的话,我会背叛你,我会伤害你,我会毁灭你,我将带你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我的天性就是要伤害他人的。我是沼泽啊,离我越近,就越容易被我吞没,从头到脚,最后连一滴血都不会剩下,这样也没关系吗?”
他睁大眼睛,明明说着残酷的话,神情却茫然又悲伤,下一刻就要落下泪来。
“好恐怖,”受他情绪的感染,叶星来也产生了流泪的冲动。
她吸吸鼻子,无果,眼泪还是大颗滴落,啪嗒啪嗒摔进太宰治衣领里,再度浸湿他的脖颈。
“但是,即使这样我也不会放弃你。”她环住太宰治肩膀的手下移,去握他被风吹得冰凉的手。
“我告诉你哦,”她用妈妈讲床头故事的语气,轻而缓地说,“我的第一只毛绒熊,现在还放在我的床头。它是我一岁时得到的,到我十一岁的时候已经很旧了,毛变得僵硬,纽扣眼珠摇摇欲坠,身子也变得像融化的黄油,我抱它稍微抱得用力一点,它就要坏在我怀里。”
“妈妈和爸爸说丢掉它吧,我们给你买新的,会和它一样漂亮。但我不愿意,我自己学缝纫补好了它,然后它又体体面面地回到我的床头,直到现在它还坐在那里。”
“因为我爱它,所以我愿意付出所有努力去保护它、留下它。无论周围人说什么我都不会放弃它,因为我爱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