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止躺在榻上,额头滚烫。容禅坐在床边,抚摸着他的头,吓一跳,十分烫手。容禅掀开帘子出去,送大夫离开,大夫说:
“开三服药,每日煎水服用,好好休息,放宽心。”
容禅吩咐下仆去煎药,透过窗子,见到江止躺在床上,神色郁郁,望着一侧的纱帐。他淡淡浅笑,看见院子里的梅树上沾着雪,便折了一枝,带入室内。
屋内火炉烧得旺旺的,容禅给江止盖好了被子,捂汗。他将那枝带雪的梅花放到江止枕上,说:
“你看,这是什麽?”
江止盯着那株艳红的梅花看。容禅在铜盆里沾湿了手巾,帮他擦拭温热的脸颊和胸口,盖到江止的额头上。然後还不止,容禅干脆脱了鞋袜,也到床上,陪病中的江止一块躺着。
“你上来做什麽,小心过了病气。”江止沙哑的嗓音说。
容禅把玩着江止的头发,说:“我身强力壮得很,不怕。”
枕上那枝梅花就放在两人中间,容禅说:“等雪化了,春天到了,我带你到乡下去……我们去茶山上,看溪流,看白云,只有我们,不带别人……”
他描述的画面很美妙,静谧安详,像梦一样。
江止微微闭着眼睛,好像累了,要睡着了。容禅撑起身体,看着江止因发烧泛出粉色的脸,在他眉心落下一吻。
这一幕,都被屋外的人看到。
江止病好之後,继续到铺子里帮忙。
他忙了一整天,病後初愈的身体,头重脚轻。铺子关门後,容禅派了一个小童来找他,说晚上准备了小菜,要带他一起吃。
江止跟着小童穿过重重庭院,来到一个僻静的房间里,却没见到容禅。
容貌端丽丶气度威严的贵夫人在房间里等他。
江止见到容夫人的那一刹,手心抓紧,浑身出汗,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容夫人说了什麽他不记得了,脑子里嗡嗡的,身上发冷,只隐约听到这麽几句:
“我们把你养大,不求回报,只求你正直做人……”
“……你知道你们在做什麽吗,这叫兄弟逆伦……”
“他脾气坏,又执拗……我来求你……他是容家唯一的孩子……”
江止不记得他後来是怎麽离开那个屋子的。容夫人离开之後他还呆呆地在那里站了很久。
风穿过庭院丶深巷,吹起江止身上的衣袍,凉飕飕的。他仿佛觉得风寒仍未痊愈。
他跨过门槛时,被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江止经过回廊时,隐约听到,容禅在吩咐下人找他:“江止呢?怎麽还不见他回来。再去铺子里找找。”
江止下意识地躲进黑暗里,避开正在寻找他的下人,他不知该往哪儿去。
他恍恍惚惚地离开容家,走到大街上,街上挂起夜灯,处处是温馨的人家。嬉闹声,进餐声透过围墙传出来。江止不知该回哪个家去。
听说他是被容禅从路边捡来的,无父无母,是容禅照顾他,他才活了下来。
江止来到码头旁,坐在石墩上发呆,冷风吹得他的身体寒颤发抖。
容家待他恩重如山,是他害了容禅。
他望着悠悠的河水,里面飘着一些浮冰,以及一些杂乱的水草。多年前他生于一个雪夜,如今是否也要消逝于一个雪夜?
河水拍打着两岸的石块。若没有他……江止闭上眼睛,容家父母不必为难了,然而容禅……
眼前浮现出他痛苦的眼睛,他痛苦一阵子,应该也会有自己幸福的生活吧。
江止想清楚了,他是多馀的。
想通之後,勇气就一股脑儿到他身上来了。冷风吹着他轻薄的袖管,如他消失,一切流言蜚语也会被掩埋。
冬天的河水冻得很,江止一跳下去,就感觉浑身冻僵了,手脚展都展不开。他挣扎了一下,恍惚觉得自己应该求死,便放松了身体,放任他慢慢往水底沉下去。
任由河水淹没他的口鼻。
谁知这时,有个身影扑通跳进了河中。“江止!”容禅唤着,见到江止落入河中,想也没想一块跳了下去。
深冬的河水非常冷,中间有许多浮冰,撞着人的身体。江止觉得自己的生命在快速消失。但他一直处于这种战战兢兢的挣扎之中,求死不失为一种解脱。他堕入无边的黑暗去,那一连串气泡像是他破碎的希望,迅速向表面浮去。
“呜——咕噜噜”江止觉得自己的身体莫名被一个人推了起来,他看着那熟悉的脸,正是容禅。“容哥!”江止哭着叫道。
“别犯傻,好好照顾自己……”容禅把江止的身体往岸边推。
江止恍然觉得容禅的身体正在往下沉去,他回过神来拼命拉着容禅:“不!不行!你别管我!”
容禅把江止的身体推上了岸,自己却沉了下去,他笑道:“等你下辈子,再来照顾我吧……”
江止趴在岸边,根本动弹不得,身上结了一层冰霜。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了这里落水的事情,开始过来下水营救。等到江止看到容禅发白的面孔浮出水面,直接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容禅,等我来找你。”
三个月後,江止亦投水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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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一个俗套的故事,尽力了ing
快速切下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