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昌的江山,蛀虫不除,谈何稳固?江东的民怨,放任不平,谈何长治?
朝中风浪汹涌,暗箭难防,可总有人在这万马齐喑的烂世里逆流而上。
他眼前的镇北王目光平静,治下安民的手段层出不穷,可一人端坐在高处,却又显得万分孤独。
良久,谭元凯终是弯下佝偻的一把老腰,如释重负地长长吐出一口白气。
“王爷。”
他双手作揖,声音里带着一丝郑重与释然,笑道:“此役一平,臣再无憾。”
……
帅帐的隔帘後一片温热。
傅觉止悄声走进,将两只手浸入备好的热水里。
指尖的寒意退散,恢复温润,便拿了一块软帕擦干净。
里面的软榻上静静躺了一个人。
隆起一个小小的,安静的轮廓,只露出一片睡得乱翘的碎发。
山里的雪夜并不静谧。
傅觉止动作放得轻,修长身形在榻边投下一道阴影。
他垂着眼,俯身,怕惊着人,低声唤着:“团团?”
昭南毛绒绒的头顶露在被褥外,发丝随着呼吸微晃,身子纹丝不动。
应是没等到人,熬不住睡了。
傅觉止牵起唇角。
他身子俯得更低,温热的手往被褥里探,轻轻碰了碰昭南蜷起来的小腿。
里面放着一只新换的汤婆子,妥帖放在被子里,暖得那一小片肌肤温热。
傅觉止垂眸,将手缓缓收回。
火盆传来细微的炭火噼啪声。
榻上鼓起的团包忽然动了动。
昭南探出头,睡眼惺忪,似是清醒了,疑惑地轻哼一声,目光茫然地在帐顶掠过。
他向来睡得沉,雷打不动。
像今日这般浅眠惊醒,倒是头一遭。
傅觉止眉心一蹙,修长指尖擡起,宽大的掌心虚虚盖着昭南骤然接触光亮的眼。
一手顺势探入他身下,压了压厚实的垫褥,低声问:“垫子薄了?让团团睡不舒服了?”
昭南眼睫在他的掌心下轻颤,又盖着被褥扭了扭,上半张脸被傅觉止盖住,只露出一张睡得殷红的唇,一张一合,看起来困顿得很。
“不是…”
他似是清醒了些许,双手摸索着捧住傅觉止的手腕,轻轻往下扒拉。
暖黄光线跃进昭南的眸里,映出眼底残留的睡意和一点依赖。
“我本来在等你……然後不小心睡着了。”
傅觉止垂眸,一错不错地看着他。
榻上的流苏微动。
昭南似是想起了什麽,倏地坐起身,想要掀了被子。
傅觉止擡手,拢住他的侧脸:“做什麽去?”
昭南嘿嘿一笑,正要解释:“我睡前喝了茶……”
话没说完,眼前的光影一动,是傅觉止俯身,将稍微掀起的被褥重新缠回他的腰下。
昭南畏寒,应是在湿气肆虐的南疆落下病根,冬日里手脚容易冰凉,得精心养着。
下人们认真照顾,傅觉止也格外上心。
他不让人离了被子,起身,从一旁取了温水回来。
微润的杯沿递到唇边,昭南微微一怔,听见傅觉止轻声道:“团团,漱漱口。”
他回过神,顺从地含了一口,又在傅觉止递来的小盂里吐出来。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昭南连手指尖都没伸出被褥,是一点一点养出来的理所当然的娇气。